李怀瑾双眼反复模糊,拔出箭矢后,他坐在穆锦安身后,是阿琳楚处理胸前伤口。
他担心自己力气太大,弄痛她,待处理包扎好伤口,她没了哭喊声,疼痛晕过去,李怀瑾在她耳边呼喊她名字:
“锦安,锦安。”
待她穿好衣裳后,萨可为她施针诊治,半个时辰后,萨可再次诊脉,老者瞳仁逐渐失去焦距,手颤抖不停,分明已控制毒性,为何?
李怀瑾看清萨可脸色,惊慌道:“怎么了?”
萨可再次诊脉,他跪地哭声道:
“此为真脏脉,亦称绝脉,死脉,公主元气衰竭,胃气已败,病邪深重,五脏真气败露,期不过十日,诸真藏脉见者,皆死不治也。”
李怀瑾身躯一震,拽其手臂,不可置信摇头,毒已控制,箭矢已拔,为何会是死脉,定是这庸医医术不精,再次问道:
“胃气已败?五脏者,皆禀气于胃,胃者五脏之本也,有胃气则生,无胃气则亡,你是不是诊错了?”
萨可道:“老夫已诊五次,胃气已败,是死脉。”
李怀瑾保存几分理智,大脑飞速运转,他定要救穆锦安,此刻许是只有南宫御能让穆锦安活下来,即使他抢走穆锦安,但他们还是表兄妹,不至于见死不救。
他忽想起宣离那句“你为讨好耶律昌,让我去猎那白鹘鹰,我差点被啄瞎眼睛。”
“白鹘鹰?去找宣离,将白鹰带来。”李怀瑾吩咐漠河后,很快,宣离拎白鹰来到王帐,帐内死士手持利刃,护在穆锦安身前,白鹰羽翼绑着的绳子被解开。
李怀瑾示意死士留出间隙,让白鹰看到穆锦安面容。
猛然,白鹰翼展一米有余,扑向死士们,就如今日拼死奋战的李怀瑾,试图突破包围,带走身后穆锦安。
李怀瑾手持苍穹剑挡住白鹰,白鹰犀利愤怒眼神像是要杀他,白鹰再次攻向众人,大翅振动磅礴声和寒风不断袭击王帐每个角落。
李怀瑾扶着穆锦安,抱紧了她,坐在她身边,白鹰锐利眼神逐渐柔和,振动羽翼缓停,落在青翠屏风。
仿佛局促不安,心急如焚的少年,望着困在人群中的少女。
李怀瑾道:“你们都站在鹰后侧。”
死士换位置,白鹰从屏风飞到穆锦安身侧,展开翅膀,光滑洁白羽毛轻轻抚少女衣衫,一滴泪珠落下,又匍匐在她卧榻,纯白玉爪轻轻碰了碰穆锦安手指。
不似鹰平日磅礴叫声,呜咽声传来,白鹰眼睛一直盯穆锦安,那眼神,就如那讨厌鬼在盛安时,看穆锦安眼神一样,温柔深情,极其专注。
李怀瑾眉间微蹙,定是南宫御养的那只海东青鹰霄,此人竟在草原,为何不露面,今日战乱,南宫御定是知道,说不定早发现穆锦安受伤。
李怀瑾写下一封信,绑在鹰爪,让死士放白鹰飞走,骑马随白鹰飞翔方向找去...
本是轻盈的雪花,于彤云密布天际纷纷落下,如洪水倾泻沉重压在白鹰羽翼,它拼命振翅飞翔。
寂静雪地中唯有愤怒鹰声,目光如闪电穿透雾蒙暗沉,落在一处素白牙帐前,微探头向后寻去。
洁白银亮雪色中,多一簇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梦幻湘妃色,比三四月盛开的桃花还娇嫩,它从牙帐顶层飞落在白鹰身旁,舔拭羽毛。
李怀瑾一跃下马,死士递给他手杖,他本拄着走了几步,又扔在雪地,掀开帐帘走进去,不想让情敌看见他受伤样子。
熊熊燃烧的炉火上架药罐,依稀闻到几种苦涩药香味,炉火旁坐位少年,青烟如山间晨雾,萦绕在他清俊脸庞。
他一袭白衣,不同以往眼底妖邪,一月多不见,他眼眸变得更柔情,少年未抬眼,冷声传来:
“腿废了?”
李怀瑾手掌肌肤还残留她伤口血迹,看帐内物品繁多,定在草原待了许久,问道:
“你知她今日受伤?”
南宫御道:“是。”
李怀瑾看南宫御笃定神情,心中生疑,此人竟看着穆锦安受伤无动于衷,少年急切道:
“救还是不救?”
南宫御未挪动一步,冷冰冰语气:“凭何救她?就因我喜欢她?你们二人,皆欠我一条命,何时报恩?”
李怀瑾眸色暗沉,他只想穆锦安活着,有何比她性命更重要,大不了他再抢回来,冷冷道:
“说你的条件。”
南宫御扔给李怀瑾一只精美翠玉小葫芦,既然李怀瑾忘不了,那就让穆锦安忘记,此药,十多位痴情人吃下,皆忘情,他要赌一次:
“圣旨为你赐婚,此刻她还是欷王妃,你们二人进退维谷,倒悬之急,我要你杀欷王,在此自立为王,与穆锦安和离,将她还给我。”
李怀瑾攥紧药瓶,之所以还未杀李元漾,是因为利用李元漾战败,签订和平契约,若是杀李元漾,族中包藏祸心者定会以此为借口,挑起战乱。
此刻弑炎军还未全部集合,又逢冬季霜冻,士兵身受重伤,需要休养。
李怀瑾愿意让穆锦安忘记他,只为救心爱之人,没有什么比她性命重要,他卑微低头:
“李元漾现在还不能死,我会给她服下这药,让她忘记我,只希望你能救她。”
南宫御站起身,拎起药箱,经过李怀瑾身旁时,停下脚步,二人不屑看对方一眼:
“她和你说过心悦你吗?”
李怀瑾昂首挺胸,没说过也要言说过,掩饰不住眸色喜悦,语调悠然道:
“说过...”
南宫御冷脸色,又给李怀瑾一瓶药:“桃夭寒血毒的解药。”
南宫准备离开,帐外寒风吹进,空气瞬凝结,白日竟比雪夜更静谧,只听到汤药沸腾不止声。
火光寸寸爬上李怀瑾面庞,纵使只露半脸,也能看清俊美容貌下的愤恨,他深邃犀利眼神,穿透那人白衣,直视那人心底黑暗,剥开层层迷雾,探向真相,阴鸷暴戾,智慧笃定之光于眉眼一点点溢出,少年声音狠厉:
“南宫府戒备森严,穆锦安说此毒被盗,她夜时爱说梦话,几年前,你听到她在梦里叫我名字?是你下的寒阙毒?又替她送来桃夭寒血毒?”
南宫御挺拔身躯丝丝松懈,对视上少年看清浊世的神明之眸,心头有种被李怀瑾压制的感觉。
帐内空气稀薄,南宫御觉难以呼吸,不知是心怀愧疚,还是无言以对,一言不发走出帐外,身影消失在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