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阎王长立着耳朵等着听西崇道人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杨之夏拎着一个食盒进来了。他从里面掏出来了两个下酒小菜,一盘花生米和一盘生牛肉,还有两壶好酒。然后行过礼,转身又出去了。
西崇道人在袖中掏了半天,竟掏出了一只白底黑条纹的小花猫,他把牛肉放在了地上,对着小猫说:“啸林,吃吧,你也累坏了吧。”
被唤作“啸林”的小花猫抬起头对着西崇道人“嗷呜”了一声,便低下头闷不作声地吃了起来。
阎王长知道这啸林是西崇道人的宠物,一直带在身边,也并未过多理会。他为两人倒满了两杯酒,递给西崇道人一杯,说:“这杯敬您,干!”
俩人推杯换盏,不一会儿便将两壶酒喝光了。西崇道人说:“明月老哥啊,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呢。”
阎王长深知西崇道人的本事,于是也不推辞,直接起身,对着西崇道人拱了拱手,什么也没多说,就出门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西崇道人了,他在房间内来回踱步,面上的表情十分严肃,哪里还有之前那副轻松的神色?他来回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一般,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走到床边,拿出一瓶药膏,打开盖子放在了萧锦帛的鼻子下面。萧锦帛在梦中似乎是闻到了什么沁人心脾的香气一般,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微笑。
西崇道人收起了药瓶,打横抱起了萧锦帛,大踏步走出了房间。
他把萧锦帛安置在了另一个房间,然后折返,来到魏一孑床边。他把魏一孑扶坐起来,双手抵住他的背心,将真气缓缓注入他的体内。
魏一孑身上紫青发红的颜色,随着真气的缓缓注入,逐渐变淡,慢慢褪去。脸色也恢复如常,变回了那个皮肤白皙、面容姣好的公子模样。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西崇道人才收回了手。他替魏一孑穿好了里衣,然后轻轻将他放倒躺平。自己则是起身出门,去到了萧锦帛的房间。
他着人喊来了杨之夏,令他派人看好魏一孑,阎王长的药还是要按时吃,但是魏一孑恐怕没有那么快苏醒。或者说,能否苏醒还是个未知之数。
姜怀勋此人的真气不同于旁人,是十分霸道的。旁人若自爆丹田之气,是不会对敌人造成如此大的伤害的。且自爆丹田之气之人,往往还会留一手。而姜怀勋当时或许是气疯了,完全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所以,魏一孑重伤至此,姜怀勋当场毙命!
西崇道人留在了萧锦帛的房间,看着床上安然睡着的小徒儿,陷入了沉思。
当初他为萧锦帛卜卦,便算出萧锦帛命中有一大劫。他只算得出,此劫非现世之人,当是来自于异世,造成此劫之人如今身居北方要职。
所以,当他听说萧锦帛在第一战中便俘虏了对方那战无不胜的湛王魏将军之时,心下便有所计较。于是,在萧锦帛与魏一孑相处的这段时间内,他不停的暗中与沐雨传讯。听着沐雨一一向他禀报萧锦帛与魏一孑之事,他便更加肯定萧锦帛的大劫便是魏一孑此人。
他思索多日,终于下了决心命沐雨暗中给萧锦帛下毒,好将他带回京城,远离魏一孑。却不曾想萧锦帛为了魏一孑竟然半路折返。
当他拿到沐雨传来的信息之时,也是十分无奈的叹气。实在无法,他立即替萧锦帛开坛做法,并让沐雨随时跟随在萧锦帛左右,护他周全。原以为或许能避过此劫,万万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西崇道人长叹了一口气,或许,命中的劫数就是劫数,不经历是不行的。任你有通天之能,也不能改变自己和他人的命运。
可是,这两个孩子原本命不该如此。
若不是因为那人的自私,他们又怎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西崇道人又叹了口气。自己拼尽一身道法修为,瞒着所有人来到这里,想要护在他二人身边。本以为,若是他们过得愉快,就这样在这里安度一生也未尝不可。
却不曾想,他寻到了萧锦帛,并暗中抹去了他的记忆,只希望他快乐无忧的长大、变老、甚至死去。
可魏一孑却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既没能找到魏一孑,也没能及时抹去他的记忆。如今二人已重逢相遇,并敞露心扉,还出了如今这等大事。以他的能力,能保住魏一孑的性命已是不易。若他就此一睡不醒,那萧锦帛的后半生……真是不堪设想。
西崇道人走到了萧锦帛的床边,握紧了他的手。
这一夜,很快便过去了。
第二日清晨,萧锦帛睁开了双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抬头看着陌生的屋顶,思绪有一瞬间的混乱。
他忽然察觉房中有人,惊得他猛地坐起身,厉声喝道:“什么人?!什么人在?!”
在他看清之时,兴奋得如幼儿一般从床上跳下,光着脚一路奔到西崇道人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将头伏在西崇道人的膝上,撒娇道:“师父,您怎么来了?您什么时候来的?徒儿好想您。”
说罢,抬起头,用一双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西崇道人。
西崇道人微微一笑,伸出手宠溺的揉了揉他的头说:“都多大的人了,还是个王爷,如今又成了大将军,怎的还是如此毛毛躁躁?鞋子也不穿,衣衫不整在屋中跑来跳去,成何体统?!”
萧锦帛再一次把头埋在西崇道人的膝头,左右蹭了蹭,继续撒娇道:“我不管……我不管嘛!您是我师父,在师父面前无需拘礼。师父,您还没告诉我您怎么来了,您什么时候来的?”
西崇道人扶起了萧锦帛,推着他到床边坐下,道:“乖,先把鞋子穿好。听我慢慢讲给你听。”
萧锦帛乖巧的点点头,一边穿戴一边问:“师父,您是自己来的吗?啸林来了吗?我也很想它!”
这时,一声“嗷呜”从西崇道人的袖中传出,紧接着一道白光闪过,那小花猫啸林像一颗小炮弹一样,一头扎进了萧锦帛的怀中。
萧锦帛接住了小花猫啸林非常开心,使劲揉搓着它的脑袋。啸林也很开心“嗷呜嗷呜”地叫个不停。
西崇道人说:“我端坐家中,起了一卦,得知你将立大功。于是便带着啸林日夜兼程赶来与庆祝。怎样,师父的占卜水平是否天下第一?”
萧锦帛嘿嘿一笑,说:“师父,您的占卜定然是天下第一。徒儿昨日刚刚攻破了连阳城,拿下了姜怀勋的人头。只不过……”萧锦帛忽然情绪低落了起来。
西崇道人心里一抖,莫非?
正当他紧张之时,萧锦帛抬起头,满脸难过地说道:“只不过师父,这次南平虽胜,但付出的代价极其惨痛。我眼见城门处,死伤遍地。有北川人,也有……也有南平人。师父,我不想去攻秦海关了,我不想让这些兵将跟着我枉送性命。”
西崇道人的心放了下来,原来他情绪低落,为的是这个。
他微微一笑,开口道:“我们此战是正义之战。不仅仅是为了我南平今后百年得以安生,不受北川侵略。也是为了金乌五城的百姓不再受北川的欺压之苦。如今,金乌五城仅剩宜阳、田阳两城,这两城几乎没有任何兵力,拿下它们易如反掌。至于秦海关,或可从长计议,心急不得。待我们拿下金乌五城,我会向陛下回禀,申请调派更多人手。我们可先将五城建设起来,使它成为南平北部一大屏障带。待到我们有了与被北川一战之力之时,再攻秦海关也不迟。”
萧锦帛听得双眼直冒星星,师父奋地说:“师父,您说的是真的吗?!您真的会支持我?支持我有朝一日,打下秦海关!”
“你是我的徒弟,我自然是会支持你的。”
萧锦帛低下了头,嘟嘟囔囔地说:“我以为您不愿意我上战场,不愿意我徒增杀戮呢。”
西崇道人伸手揉了揉萧锦帛的头发,温和地说:“好了,不要想那么多了,外面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之夏一个人头都已经大了。”
萧锦帛嘿嘿一笑,说:“昨日战后十分疲累,不知为何一睡不醒。不过现在我已经睡饱了!师父,我们一起去找之夏,商量一下后续的部署……”
说到这儿,萧锦帛忽然顿住了。
西崇道人小心地问:“锦帛,你怎么了?”
“师父,我总觉得哪里好像有点不太对劲。我记得昨日之夏带兵攻打西门,而我则是从南门正面出击。那这连阳城的东门呢?东门是谁在带兵?”
西崇道人说:“我昨日才到,并不知你军中部署,想来不是沐雨,便是听雷。又或是逐电。”
萧锦帛挠了挠头,又摸了摸鼻子,犹疑地说:“是吗?我怎记得沐雨始终跟在我身边?听雷和逐电跟着之夏,那是谁呢?啊!忘机!我还有个参领,军中兵将都叫他忘机将军!”
“你……说什么?”西崇道人震惊不已,难道说,自己封存锦帛的记忆失败了?
“对了!师父!沐雨,沐雨!他下毒害我!”
西崇道人心里咯噔一下,这孩子真的不按套路出牌?竟一下子将话题转到了下毒之事上。这该怎么对他讲那毒是自己叫沐雨下的?
西崇道人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万没想到萧锦帛竟能毫不怀疑自己,直接将沐雨之事就这样大咧咧的问了出来。
没等西崇道人想好应对之词萧,锦帛一拍脑门,说:“嗨,我真糊涂!沐雨下毒师父定然也是未曾想到的,我说与您听又能如何?我与之夏讨论过,觉得沐雨……”
说到这里,萧锦帛语塞了。
他该怎么跟师父说,觉得沐雨是皇兄派到他身边来监视他、侵害他的人?既然不能说,那便……打混过去吧。
萧锦帛伸手拉起西崇道人的手,说:“师父,不说了,说多了一肚子的气!我们去看看忘机吧,昨日他受了很重的伤。至于军中部署,您可以晚一些时候让之夏讲与您听。”
西崇道人被萧锦帛这头脑的几个大转弯弄得哭笑不得,也被他一口一个“忘机”吓得心脏狂跳。不过看萧锦帛的样子,不像是那种万分紧张魏一孑。
于是二人来到了魏一孑的房间,正巧华韵刚刚喂魏一孑服过药。她见萧锦帛来了,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的魏一孑,什么话都没敢说。
萧锦帛对着华韵说道:“辛苦你了,你先去用早膳吧,回头喊阎王长过来给忘记将军瞧一瞧,是否有所好转。”
“是。”华韵口中称是,脚下一刻也不敢多做停留,忙不迭的出去了。
萧锦帛走近床边,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忽然觉得呼吸困难,头痛欲裂。
他双手抱头蹲了下去。
西崇道人急忙上前想要扶起他,却见他一拳砸在自己头上,站起身气哄哄地说:“叫你疼!无缘无故总是头疼!回头叫阎王长开一副药,直接送你归西!”
西崇道人哭笑不得,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
西崇道人看到萧锦帛的状态,不禁担心起来,他决定先探探萧锦帛的口风。他轻声问道:“锦帛,你可知这忘机姓甚名谁?”萧锦帛揉着太阳穴,嘟囔道:“我只知道大家都叫他忘机将军,我也这般唤他。怎么了师父?”
西崇道人心中一喜,看来萧锦帛并未想起关于魏一孑的事情。他松了口气,说:“为师曾听闻,这忘机将军骁勇善战,在军中颇有威望。此次受伤着实令人惋惜。”萧锦帛叹了口气:“是啊,忘机他为了守住东门,身负重伤。也不知何时才能醒来......”说话间,萧锦帛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
转瞬间,萧锦帛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态,说:“不过我相信有阎王长和师父您在,他一定会好起来的!届时,我要回禀皇兄,给他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