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之夏的瞳孔骤缩,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他几乎是本能地跨步上前,双手稳稳地托住了即将倒下的萧锦帛。
“王爷!王爷!您怎么了?!”他的声音因焦急而带着颤抖。
见萧锦帛毫无反应,杨之夏对着外面大喊,那急切得有些变调的声音穿透了外面的喧嚣:“来人!速速传军医!快!”喊完他低头一看,心脏猛地揪紧了——只见萧锦帛整个后背黢黑一片,一看就知道是被火烧的。
四周的士兵闻声而动,纷纷围在了萧锦帛的主帐外,却也只能焦急地等待。杨之夏的心,随着每一次呼吸而沉重,他仿佛能感受到那火焰穿透战甲的炽热,直抵萧锦帛的肌肤,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又喊来了随萧锦帛同去的亲卫,但是当时太混乱了,那几个跟在萧锦帛身边的小兵也不完全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秦海关守军向下发射了许多雷火箭,恐怕是那时被击中,而萧锦帛又顾全大局,硬忍着没有说出来。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华韵!阎王长不在,也就只有她医术不错,人也心细。带着她的药箱匆匆赶来。她轻轻拍了拍杨之夏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后便全身心投入到救治之中。
华韵让其他人都出去了,只留下了杨之夏帮忙打打下手。杨之夏将萧锦帛小心翼翼地面朝下平放,避免进一步的伤害。随后解开了那沉重的战甲,战甲表面虽无恙,可是里衣与皮肉却在高温炙烤下,已紧紧粘连,形成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华韵微微皱眉,她拿起剪刀,一寸一寸地剪开那粘连的布料,动作轻柔而迅速。汗水顺着她的额头滑落,滴落在地,与周围紧张的气氛融为一体。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一个多时辰的漫长等待,终于换来了里衣与伤口的初步分离。
整个过程中,杨之夏也是满头大汗。他紧握双拳,目不转睛地盯着华韵的一举一动,他的心跳与呼吸似乎都与萧锦帛的伤势紧密相连。而萧锦帛,始终在昏迷中未曾醒来。
当最后一丝布料被清理干净,露出那片惨不忍睹的后背时,华韵和杨之夏的心都不由得一紧。华韵迅速取出药膏与绷带,开始为萧锦帛包扎伤口。
随后一番检查后,华韵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她脑中不停的闪过爷爷一遍一遍给她讲过的“故事”,脸上慢慢失去了血色。
看着这样的华韵,杨之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他甚至都不敢大声:“王爷……”
华韵看了一眼脸色煞白的杨之夏,知道是自己的样子吓着他了。她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尽量平静地说道:“王爷除了后背的烫伤,足底至小腿有腐蚀性伤,刚刚在外面那些落水被救回来的士兵也有这种伤,怕是那护城河水有问题!”
杨之夏急火攻心,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顾不得礼节,扑过去抓住华韵的手,几乎是吼出来的:“什么问题?有无办法?!”
华韵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说:“杨将军,你放心,王爷这些都是皮外伤,假以时日,都能痊愈。现在只不过气急攻心,再加上过于紧张,才会晕倒,并无大碍。”
杨之夏这才松了口气,忽然想到刚刚自己的举动,脸瞬间就红了。华韵看着杨之夏那别扭难受的样子,对着他福了福身,说:“但是这些腐蚀性伤口如若处理不当,会一直溃烂到骨头里,人也就没了。”
“你说什么?!”
“这种伤我有办法,不过这种腐蚀会传染,杨将军,还需要你即刻传令下去,照顾伤员的人都要多加小心,自己的皮肤千万不能碰到伤员的伤口。如果不小心碰到了,要立即用大量的活水冲洗,然后涂药。还有,给我五十个人,我需要他们帮我把涂抹的药配制出来。另外,我还要一袋石灰。”
“好!”杨之夏二话不说,就出去准备了,不一会儿便回来了。
“华韵姑娘,都准备好了,人就在门外,我吩咐了一切听你安排,石灰在你的帐中。”
“好,辛苦了。我先去给王爷煎药,麻烦杨将军好好照顾王爷了。”
杨之夏点了点头,转身走到了萧锦帛的床边,看着趴在那里眉头紧锁的萧锦帛,心里一阵后怕。小王爷要是在这里出点什么事,他也没脸活了。
华韵带着人去配药了,杨之夏则守在萧锦帛床前。他伸手抹了一把脸,心中满是懊悔。
要是自己能早些察觉敌人的阴谋,要是自己能保护好王爷,这一切或许就不会发生。
杨之夏暗暗发誓,日后定要更加小心谨慎,决不让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萧锦帛终于醒了过来。他缓缓睁开双眼,感到浑身上下都剧痛无比,但意识逐渐清晰起来。他看到杨之夏一脸憔悴地守在自己身边,眼中满是关切和担忧。萧锦帛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意,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之夏,我没事,你不必太过担心。\&”萧锦帛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试图让杨之夏放心。
听到萧锦帛的话,杨之夏连忙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惊喜:“王爷,您终于醒了!属下一直在这里守着您,您放心,只是一些皮外伤,很快就会好的。”
说完,他起身对着床跪了下去:“王爷,都是属下失职,没能保护好您。” 杨之夏低下头,满脸愧疚地说道,声音中带着深深的自责。
萧锦帛立刻就想起身去扶杨之夏,不小心牵动了后背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嘶哈了半天。他只好摇了摇头,道:“你快起来!这不怪你,都是我的错。我自以为是,枉送了他人性命。”
说到这里,他的眼眶渐渐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回想起昨夜的惨烈场景,那些无辜的生命因为自己的鲁莽而消逝,萧锦帛心中充满了悔恨和自责。他恨不得立刻回到昨天夜里,改变一切。
“不,王爷,这不是您的错。我们都尽力了,只是敌人太诡计多端了。”杨之夏看着萧锦帛,他知道,此刻的萧锦帛需要有人支持他,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萧锦帛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情绪。他:“谢谢你,之夏。”只一句,便再也说不出别的了。
“王爷,您好好休息,尽快恢复身体。其他的事情交给属下去处理吧。\&”杨之夏说道。
萧锦帛点点头,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着身体的疲惫和伤痛。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伤,恢复体力,以便能尽快找苏平远报仇雪恨!
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语气平稳地开口问道:“此次伤亡如何?”
杨之夏咬了咬下唇,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如实说道:“昨夜回来六万余人,有百余人重伤,近一半轻伤。”
萧锦帛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拳头紧紧握起,眼中闪烁着愤怒和自责。他狠狠地捶了一下床,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要将心中的懊恼和悔恨发泄出来。
“该死!”萧锦帛低声咒骂道,声音充满了痛苦和自责,“如此惨重的伤亡,都是本王的过错。若不是本王过于自负,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的眼神中满是深深的愧疚和自责,他知道这些伤亡都是因为他的决策失误造成的。他无法原谅自己的愚蠢和盲目的自大,更无法面对那些失去生命或受伤的士兵们。
他挣扎着坐起来看着杨之夏,“之夏,立刻传令下去,全力救治伤者。另外,加派人手加强巡防,以免北川趁机来袭!”
杨之夏领命而去,房间里只剩下萧锦帛一人。他望着窗外,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让敌人付出代价。
萧锦帛正趴在床上发呆,门外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王爷,我能进来吗?”
萧锦帛听出了是华韵的声音,于是开口道:“进!”
华韵走了进来,端着一碗药:“王爷,该吃药了,还有身上的伤口也该换药了。”
萧锦帛想起身,无奈后背传来剧烈的疼痛,让他又趴了回去。华韵将碗端到了萧锦帛面前,萧锦帛看见碗边竟然有一根吸管,乃空心草所制。
他费劲地抬头看着华韵,问道:“这是你想的?
华韵微微一笑:“是啊,王爷,您现在这个姿势,这样喝才最方便。”
萧锦帛低下头,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华韵将药碗放到桌子上,回头便要去掀萧锦帛的被子,萧锦帛浑身一颤:“做什么?!”
“换药啊!”华东韵一脸懵懂。
萧锦帛忽然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没有药童了吗?怎么要你一个女子来做这种事?”
“在患者面前,我不是女子,是大夫;你也不是男子,只是我的病人,这没什么好害羞的呀?!”
萧锦帛口齿都有些不利索了:““不不……不行。如果没有药童,你……你去把杨之夏唤来也可。”
华韵怔怔地看着萧锦帛半晌,忽然“扑哧”一声便笑了:“王爷,您今年二十有五了吧?想不到竟然还如此清纯腼腆。难道您此次出征之前,王府里连个贴心人都没有吗?”
萧锦帛有些恼羞成怒:“说了不用就是不用!你去把杨之夏给本王唤来!”
萧锦帛很少在别人面前自称本王,尤其是身边亲近的人,一旦他说这两个字,便表明他此刻心情极其不佳。
华韵也听出了萧锦帛的愠怒,于是说道:“好的,王爷,您不要生气,不过我还有事要向您禀报。”
萧锦帛余怒未消,气呼呼地说:“说吧。”
华韵道:“您可知为何此次明明护城河已经上冻,却又在行至半程突然开化?另外,你难道没有感觉到您的足底至小腿有什么异样吗?”
萧锦帛仔细感受自己的身体,果然,足底到小腿部分有些火辣辣的疼痛,但却不像是被火灼伤的那种。好像是火中带了些小刺,一下一下扎在最痛的地方,又疼又痒,十分难受。
萧锦帛疑惑的抬眼看向华韵:“怎么,你知道其中缘由?”
华韵道:“王爷,您自小生长在温暖的南方,自然是不懂这些的。北方的冬天一旦落雪冰封,至少可达三月之久。秦海关内更是长达半年。是以北方人都知晓,若是在冰雪之上撒盐,便可让冰雪提早融化。想来,那苏平远就是用此计。我军未到之时,冰雪还勉强冻得住,你一人去,也影响不大。可是一旦我军众人踏上了护城河冰面,由于人气,再加上踩踏摩擦,温度必会升高,冰也便融化了。”
萧锦帛听到这里,双拳紧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华韵继续说道:“而您足部所受的伤,乃是一种被我们称作蚀芯草的剧毒药汁。皮肤上但凡溅到一点,便会溃烂。若不得及时医治,重者可烂至骨髓,整个人都烂没了。”
萧锦帛听了大惊:“竟然还有此等事?那……”
华韵又道:“王爷不必忧心,那蚀芯草汁掺入护城河中,量已极少。伤害本就不如药草本身那么大。再加上救治及时,除了少数全身浸泡过河水的士兵,其余众人都在好转。那几个士兵,我会尽力。但我不敢妄下结论。”
“你尽力就好,辛苦你了。”萧锦帛有气无力地说。
“我对王爷您讲这些并不是在向您邀功,而是想告诉您,王爷这一次兵败,并非您之过。我与您说这些,只是希望您不要过于自责而妄自菲薄。打仗的事我不懂,但这些日子以来,跟随在王爷您的身边,您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您是一个好的将军,也是一位好的掌权者。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如此愤怒忧心,伤会好得很慢。”
萧锦帛感激地看了一眼华韵,道:“谢谢你,你去吧,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