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城市的喧嚣逐渐归于宁静,霓虹灯依旧在不远处闪烁,为这深邃的夜空添上一抹温柔的色彩。
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花草的清新气息,让人心情莫名地舒缓下来。
叶萃推着轮椅,快步小跑着。
夜色中的城市,别有一番风味。街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时而交错,像是瘦弱的影拥抱着取暖。
轮椅驶过积水的路面,将路灯的倒影搅为浑浊的光晕。轮胎发出嘎吱吱的摩擦声,转得并不顺畅。
它不像市面上那些精致的成品,没有华丽的外观,也没有复杂的机械结构。
轮椅的主体框架是由废旧的钢管和铁丝网拼接而成,座椅部分是一块旧沙发垫,虽然颜色已褪去,边缘也磨损不堪。
椅背和扶手只是几块木板,而轮子部分,是用了废旧自行车和童车的轮胎,经过叶萃清洗、修补和重新组装,终于让这四个轮子能够灵活转动。
轮椅上坐着头发稀疏花白的老人,歪着头,像是昏昏欲睡,却又睁着眼,好奇的打量着月亮,嘴角挂着憨憨的笑意。
老实说,就算是出门,深夜这个点也不太合适,但对于叶萃来说这是他唯一属于自己的时间了。
白天,叶萃是工人,奔波于各个工地,晚上,他得在便利店兼职到12点,用汗水换取微薄的收入。
听起来很狗血,像是悲剧中的主人公,小时候家境不错的时候,他倒是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今天。
以为自己以后也就是坐在办公室喝喝茶,虽然挣不到两个钱,但也还算舒心。少年的心中总是充满了憧憬,但是现实却总会让他们折翼,坠入泥沼。
都是为了能够早日还清去世双亲留下的巨额债务。
但每当夜幕降临,一天疲惫的工作结束,叶萃才偶有时间推着她出出门。
他们像是离群落单的大雁,一老一小,那么虚弱,那么渺小,互相依偎着,挣扎着求生。
叶萃推着轮椅上的奶奶,步伐稳健而充满温情。然而,奶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恍惚,将叶萃错认成了她已去世的儿子。
“你啊,怎么还是这么忙,都不知道多陪陪孩子。”奶奶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她的目光紧紧盯着叶萃,仿佛真的在看着自己的儿子。
叶萃的心猛地一紧,但很快他就调整好了情绪:“奶奶,我是叶萃,不是爸。”
轮椅上的老人像是完全听不见叶萃的话语,只是低着头,喃喃自语。
4年前,他父亲出了车祸,母亲离家,留下一屁股债务后,奶奶受到刺激,之后就一直神志不清。
叶萃艰难地推着轮椅上坡,汗水沿着他的额头滑落,滴落在脚下的路面上,每一滴都似乎承载着生活的重压。
终于,他们到达了家门口。
那扇陈旧的铁门敞开着,露出家徒四壁的小房间,这样小的一间房间甚至没比普通人家的一间厕所大多少,可这就是他们家的全部。
这里是x国的经济中心,背负债务,能找到这样一处安身之所已经是不容易。
叶萃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缓缓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几个不速之客——讨债人。他们或站或坐,神色各异,不耐烦的抽着烟。
一个小时后……
叶萃好不容易将惊魂未定的奶奶哄睡着。
他打开水龙头,细心地将水量放小,免得吵到奶奶。
轻手轻脚地褪去衣服,他捧起凉水,缓缓擦在汗津津的脸上。
屋内光线昏暗,唯一的光源是一盏摇摇欲坠的灯泡,发出昏黄而微弱的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
他久久站在墙上的镜子碎片前,三角形的碎片倒映着少年的破碎。
他得照顾奶奶,得还债,得吃饭,得活下去。
只能艰难地拼凑着,用胶水勉强粘合出“人”的形状。
镜中的自己,脸庞依旧清秀,只是那双眼睛宛若死去,黯淡无光。
他艰难的挤出一丝笑意,这是在奶奶面前的表情,虽然脑子不清楚了,但他不开心,奶奶肯定看得出。
那样的话,本该属于一个人的烦恼,那份本不应该承受的沉重,就会悲剧的施加在两个人身上。他不希望那样。
白皙的躯体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脆弱,仿佛轻轻一触就会碎裂。
他凝视着这些碎片中的自己,每一个影像都像是在嘲笑他的无助与挣扎。
冰冷的水从水龙头中倾泻而出,冲击着他的裸露身体,试图带走那份从心底涌起的寒意。
然而,这冰冷的触感却让他更加清醒,小臂上,那些竖状的烧伤痕迹在水的刺激下变得奇痒难忍,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他的肌肤,提醒他过去的伤痛并未真正远去。
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胯下传来的丝丝凉意中夹杂着隐隐的痛楚。
他拼命的洗,拼命的擦,却怎么也无法摆脱这肮脏的,被污染的躯体。
叶萃闭上眼睛,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自己的身体,也冲刷着心中的屈辱与绝望。
他没有钱,哪怕这样拼死工作,累的像牛马,每天的工资甚至不如那些方舟党在办公室里吹着空调悠哉悠哉地坐一个小时。
在x国,高利贷讨债合法合规,因为就连方舟党自己都有发行高额度的高利息贷款,更别提限制别人。
他只能还,哪怕那些钱是他哪怕50年也还不完的。事实证明,只要你愿意吃苦,就有吃不完的苦。
高利贷每周都在催,可他能拿得出的钱就只有那么多,剩下的钱只够他和奶奶像蚯蚓一样,在尘土里艰难的活着。
他当然也没有本事送自己的奶奶去治疗,甚至自己,也没有本事送奶奶去疗养院,就连刚刚能够让那些讨债人暂时回去,也是用自己的身体做了“交易”。
因为那张,白皙的,美丽得不像是男孩的脸。
多少女生希望拥有这样完美的容颜,这本应该是神的偏爱,可落在他身上,却是一切灾难开始的源泉。
一切都是因此开始,可笑的是,到现在他就只能依靠这种肮脏的手段才能够勉强活下来。
如果他不那么做,自己受到伤害倒不要紧,可是奶奶年纪大了。
就算是神志不清,就算只会憨憨的笑,就算连他到底是谁都认不出来了,可那依旧是他最后的亲人。
他没办法给自己的奶奶一个更好的未来,就连他自己也困在过去里,像是折断了双翼坠落泥沼的麻雀,只能一点点沉入黑暗,可他还是希望奶奶能够寿终正寝,安详的死去,而不是因为受到伤害。
他像是一个人漂浮在冰冷的海水中,找不到归途,也看不见希望。
“你是我的东西,我源光海的东西。”
像是恶魔突然低语,腥臭的鼻息仿佛就在耳畔,那些发生了很多年,大家都劝着希望他放下的事,一下子涌入脑海。
下半身的撕痛感不断传来,夜里无法入眠,可这样的疼痛他早已习惯。难的是拔不出那柄插进他心脏的诅咒之刃。
他艰难地维持着理智,理智告诉他要活下来,要照顾亲人,可那低语就在耳畔,像是那个恶魔还在抚摸着他,像是高中时期的噩梦还在延续。
他缩成一团,像是街边被碾过的小蛇,身体的热量一点点褪去,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咔……咔……咔咔……”
风扇缓慢旋转的吱呀声突然让他清醒,那台挂在天花板上的风扇早就坏了,几片扇叶都积满了灰尘,就算有风,也不可能自己转起来。
门开着,没有风,没有月光,然而叶萃身上却涌起彻骨的寒意。
像是死神忽然光顾,看他们家徒四壁,贱命一条,根本没有什么可带走的东西,逛了一圈又走了。
叶萃下意识看向奶奶,可那里根本没有什么奶奶,只有一个少年。
白色衬衫的少年,眼眸中带着深沉的漩涡,像是黑洞,要将人的心灵都卷进去。
“你…还真有趣……”
立川真蝗抬起了叶萃的下巴,下市场是指某个手工艺品般,饶有兴趣,细细打量。
“不错的脸。”
“比女人还要像女人,所以才会那样吧……”
叶萃跪倒在地,立川真蝗的手触碰到他的皮肤时,像是触电一般,令人窒息的绝望、恐惧,疯狂涌入脑海。
他跪倒在旧时代的诸神之前,月光被阴云埋葬,这间小小的房间里,只有恶魔和他卑微的信徒。
一块灰色的石板被丢在他面前。
“想复仇的话,把这东西吃进去。”
“复仇……不……”
叶萃的眼球止不住的颤抖,他的手无法抑制的伸向那块石板,那毫无疑问是他自己的意愿。
多年以前的那场噩梦,不公的事,一次又一次在他的脑海中重演,像是嚎叫着的鬣狗,疯狂的撕咬着他。
“不……我,我还有亲人……”
叶萃像是人格分裂般,疯狂的自言自语,手中的石板坠落在地。
“不,你一定要去。”
“我去复仇,奶奶怎么办……”
“你不是一直想要杀了那些混蛋吗?你忘记你的人生是谁,毁掉的吗?”
“奶奶……奶奶,我得照顾她才行。”
叶萃摔倒在地,像是无助的癫痫病人,口水和鼻涕流下,全然不受控制,他忽然紧紧的拥抱住那块石板。
“不……不对,我不是玩具,我还活着,我不要。”
他的指甲深深扣入胳膊之中,一只手拼命的渴求着起源石板的力量,另一只手,却拼了命的想要阻止。
这样矛盾的场景发生在某个人的身上,简直像是被魔鬼附身,放在韩国估计得跳大神驱魔,放在非洲估计得被绑起来物理皮鞭驱魔。
可这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的魔鬼,只有人,人类互相仇恨,憎恶,于是畸形的种子在内心发芽,在皮囊之下,生长出一个个怪物。
“哈哈哈哈……所以说,你还真是有趣。”
空无一物的“家”,逐渐扭曲的人影,涌出鼻血的叶萃。一切都像是在卷入一个无形的旋涡之中,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
“哈哈哈,就是说呀,叶萃那家伙真是恶心,前几天我还在商店街看到他了,大半夜的还在便利店兼职,脸色枯得像是死掉了一样。”
宽敞的校长办公室内,一群人围绕着真皮沙发惬意地坐着,叽叽喳喳得说着闲话,玻璃茶几上放满了啤酒、瓜子、小零食之类的玩意儿,杂乱不堪。
雪白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荣誉证书,国家级优秀学校,国际高等学校,还有镶着金边的各种比赛奖杯,为了特意摆放这些东西,墙壁上甚至贴心的挖出了两排凹槽。
这基本上就和有钱人炫富没什么两样,至少可以在领导和学生家长面前有力的证明这间学校还是很不错,但老实说,此刻像是死宅房间般的杂乱场景和这间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富丽堂皇的办公室格格不入。
中年校长有些哭笑不得地坐在真皮沙发的末尾,和这些学生们保持一定距离。
“那家伙之前还送过外卖呢,真好笑,明明以前成绩好的时候看起来都是耀武扬威的。”沙发上,穿着暴露的深V长裙的女孩一边说,一边嗑着瓜子。
“像他们这样的穷人,不管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啦,总归是要被踩在脚下的。”
女孩旁边,痞里痞气的男人吸了口烟,戏谑的看了一眼在角落里坐立不安的老校长。
“光海哥还没来吗?”
“有人挂念我?”源光海时机恰好地推开门,脸上挂着青春洋溢的笑容,无论是动作还是表情都很柔和,像是那种你摔了跤会帮你温柔的擦干脸上的污渍的大哥哥。
但每个人的表情都是一僵,刚刚还痞里痞气一副老大模样的男人甚至下意识地就站起了身,对着源光海点头哈腰。
“光海哥。”
“别叫哥了啦,同学聚会,放松一点,搞这么生分干什么?”
“都是同学嘛……”源光海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掏出手帕连续擦了几下,这才径直坐下。
“喝喝……喝茶……”一旁油腻的校长擦了擦冷汗,像只肥头寡面的老鼠,屁颠屁颠的端着红茶递给源光海。
“不用这么客气的。”
“应该的应该的。”校长点头哈腰。
老实说他也内心苦涩,让这群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兔崽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上蹿下跳,说什么毕业多年想回学校办次同学聚会。
天气莫名的炎热,可这硕大的一流学校因为资金多半流入了他的口袋,安装空调的地方却屈指可数。
为了不得罪这位黑道的公子哥,他也只能委屈委屈自己,把校长室挪出来给他们用。
这可是黑道源家的公子,按道理来说这所学校最初都是靠他们资助。
之所以现在这所私立高校能成为自己的摇钱树,收取高额学费,杂七杂八的费用,违反规章制度收费补课,再加上食堂的暴利,却从来没有怕过会有学生举报,也是靠着源家的影响力。
毕竟谁都要生活,但惹恼了黑道就不可能回到平静的生活。
在这一片地域,源家的影响力仅次于方舟党,两者之间也有着内部的利益互换,所以才能构建起这样庞大的的利益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