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冰箱里放了啥呀?”
七海晶翻了翻冰箱,没剩下什么吃的,倒是似乎被鸣神我渡在冷藏层放了一个看起来有些旧的铁皮盒,粘着些冻住的土渣,看起来刚刚出土不久,像个小型冷藏器,呼呼地冒着冷气。
“别乱碰,会冻伤手的。”
鸣神我渡歪着头,似乎是在努力编织合适的理由。
“呃,就是,一块冰,总之,隐私。”
“好吧。”七海晶也懒得管他,鸣神我渡这样神神秘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炽蓝色的火苗跳跃着,映照出七海晶那张有些冷淡的脸。
这姐们平时也是一副卡皮巴拉般“活着蛮好,死了也行”的表情,但人却意外地对鸣神我渡很热心肠,像是那种会主动投喂流浪猫狗的心善大学生。
她手法娴熟地翻炒着锅中的菜肴,油烟升腾而起,七海晶微微蹙眉,目光转向站在一旁无所事事的鸣神我渡。
“你不会就想等着吃现成的吧?”七海晶的话语透着鄙视。
真是两只卡皮巴拉相处,鸣神我渡平日里死气沉沉,七海晶也没太多话说,但相处久了真莫名有种老夫老妻感,说话也没那么生分了,换做以前七海晶才不会,也懒得这样吐槽鸣神我渡。
虽然总说鸣神我渡是“一人的暴君”啥的,听起来像是那种叼着烟,左青龙右白虎,一言不合就开打的二流子青年,可鸣神我渡平日里的情绪确实是稳定……稳定的死气沉沉。
虽然都知道他战力卓绝,人形小吕布,但在七海晶这里是从没发过脾气,属于是被跳脸骂“贵物”也不会反驳的主。
“把抽油烟机打开。”七海晶有条不紊地指挥着,顺道还掂了掂锅,搞得火焰升腾,嘴角翘起弧度,显然还是有点小自豪,颇有隐世美女大厨的风范。
鸣神我渡倒也没觉得尴尬,当初去墓地偷贡品,还得小心守墓的小伙子操着斧子追杀,对他来说有的吃就不错了。
他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按下厨台上的一个开关。
咔的一声,厨台的灯光关了。
“错了吗?”鸣神我渡随即又按。
这一次,是碗柜自动弹了出来,差点没把七海晶撂倒。
七海晶苦着脸,嘴里嘟囔着“走开走开,你还是安心等着吧。”一边关上碗柜,自己按下抽油烟机的正确开关。
抽油烟机发出嗡嗡的响声,将油烟迅速吸走,似乎还是觉得不够,七海晶打开了窗户。
海的气息吹拂而来,苍茫的大海在黑夜里安眠,风平浪静。
似乎是被海风迷了眼,又或者是没睡醒困呼呼的,女孩半眯着眼,眼神飘忽,忽然转过头来,深蓝色的秀发随风舞动,像是初夏盛开的鸢尾花那样柔美。
她瞟了一眼鸣神我渡,后者正老实地坐在厨房外小餐桌的那张矮凳上,摆弄着那袋空荡荡的炸鸡纸袋,像是蹲在路边,等待着人捡回家的小狗。
七海晶虽然看起来挺娴熟,但手法却笨拙了不少,倒不是太久没做菜,只是她的手因为之前受伤的后遗症,总是不时地隐隐作痛,带来不小的困扰。
“好了。”她抖了抖手,五指微微握了一下,感觉力道有些不足。
她端起盘子,忽然手一颤,盘子瞬间失去了平衡,向着地面摔去。
幸运的是,盘子的质量出奇地好,没有碎裂,但炒的菜却如瀑布般泼洒了一地。
七海晶低下头,愣了一秒,忽然有些茫然,默默地注视着那一片狼藉。倒不是菜的原因,她最近总有些神经质,或者说头脑不太清晰,像是脑海深处有什么深埋着的东西拱着土,逐渐松动。
这种感觉很奇怪,看到鸣神我渡的时候,她莫名有种,在别的地方见过他的感觉,不是学校,不是水族馆,就像是记忆的线搅做一团,忽然少了一截。
鸣神我渡当然不是什么讲究人,讲究人也不至于偷吃贡品,让那些地下的好哥们知道了估计得气活过来。
他蹲在地上,一手把芹菜牛肉和肥肠全部推进盘子,一边猛炫两口。
“你吃饭这样子,要是让别人看到了,说不定会以为我虐待员工不给工资不给饭吃。”
“弄地上了丢了不就好了。”
“掉地上三秒内捡起来还能吃。”鸣神我渡头也没抬,干饭间说话都有些含糊。
虽然这副饿死鬼样着实不怎么得体,但脸面这东西对他毫无用处,反正他又不是来相亲的。
“掉地上三秒内捡起来还能吃。”这道理倒是鸣神高寺会说的话,他的做饭水平差得一绝,总能把厨房干出实验室特有的爆炸,然后端着焦黑的一坨郑重上菜,不定还会来个平地摔把菜糊鸣神我渡一脸,真奇怪一老一小这么多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七海晶浅浅一笑,甩了甩有些麻木的胳膊,把那袋弄好的速食米饭丢给鸣神我渡。
这段时间倒是习惯了多弄点菜,毕竟家里也不是她一个人了,偏偏鸣神我渡这王八蛋总有不告而别翘班的习惯,才会剩下这么多菜。
她两手托着下巴,也不吃东西,就看着鸣神我渡吃,莫名有种不知什么时候就变成了员工的老妈子的感觉。
七海晶穿的很清凉,白色背心,黑色短裤,白皙的皮肤像是冬日里地上薄薄的一层雪。
她这样挺保守的孩子,在七海家的教育下出门恨不得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假小子,不过毕竟是自己家,睡觉时间,就是裸睡也没什么可说的。
“要扣工资哦,你这次又忽然离开。”
“哎……”鸣神我渡差点被噎住,他埋着头,也只能答应。
“谁让你总是不告而别,你就不能保持联系吗?”
七海晶当然不能让这小子一直得寸进尺下去,不过值得肯定的是,至少鸣神我渡出门前给每个鱼缸的小家伙们都喂得饱饱的,不至于出门间让它们挨饿,算是一大进步。
“手机坏了。”
鸣神我渡之前的那部老人机早就在和蜘蛛感染体玩命时碎成奥利奥渣了,斋藤瑛二给的卫星电话又完全是单线联系。后来的工资又几乎都砸在了精神药物那边,到现在甚至还欠着扬几千块钱,可谓是生活不如意十之八九。
而且他也确实有手机没太大用处,打打游戏消遣?看小说?可那根本是青春正好时间充裕的少年郎们才会做的事吧……
可他的时间,说不定就会在哪一天彻底终结。
更别说手机联系人,他的手机以前也只有鸣神高寺一个联系人,老头完蛋后,自己就算打过去也只有变成空号核对后再拨的嘟嘟嘟声。
“那去买个呗,明天和我去商场,冰箱里快空了,顺便买手机,还要去市场给鱼买饲料。”
“哦。”鸣神我渡其实不怎么想和七海晶出门。
说不定在自己身边就会害死七海晶,她的手已经那样了,到时再出什么问题,七海熊切说不定会疯了去。
“可人本来就是自私的呗,再赖一段时间,就一小段,等x国的Forsaken全部解决,就离开。”
鸣神我渡内心里嘀咕着,自己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之前在海里被一条鹿乃救上来,嘴对嘴给他人工呼吸救他狗命,自己为了不被警察抓包却反手偷袭加偷窃逃之夭夭。
“你还真卑鄙啊……鸣神我渡。”
这个剧本需要有人沾染鲜血,需要有人不择手段,需要有人牺牲……像是盛大的祭典必须要由祭品开路。
可谁来当那个世界的祭品,谁来成为坏人?
能有谁呢?大家都等待着世界美好和平幸福的日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幸福,七海熊切正义到家,可老妹还等着他,陆海斗那个混蛋也有自己的坚持。
本来如此,因为他们都是这个时代的人,是地球的宝藏,他们活不活得下去,与自己无关,可他们应该活下去……
可自己呢?……异端?罪人?没人比他更适合成为刽子手。
他早就是应该死去的人,像是道路上狂奔的野狗,不需要坟墓,一直奔跑,狂奔到腐烂就好。
“呐……”
鸣神我渡忽然仰起了头,直直地盯着七海晶。
“如果,你要死了,但是别人能救你……”
他讲到这里,忽然沉默了。
真是奇怪,他明明不需要思考,像是子弹出膛的瞬间根本不需要考虑……
对方穿着不同的服装,是敌人,于是就开火一枪打死呗,有什么奇怪的?武器不就是这样的东西,在贯穿一个生命之间,有必要思考到底渡过了哪些旅行吗?
可他还是问了,哪怕这对他根本没什么意义,和自己的慈善家老板探讨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真是蠢到家了。
“代价是出卖你的哥哥……”
“你会做吗?”
鸣神我渡很认真地问她,但很快又认真不起来了,嘴角抽动带着尴尬,毕竟他自己也觉得这种“如果”类的问题就像是“如果你有一个亿会怎么花”一样让人感到纸上谈兵毫无意义。
“当然不会啦,要是哥被我出卖,估计会哭成一只大耗子。”
七海晶像是想到了七海熊切哇哇大哭的场景,嘴角微微翘起。
“信任只有一次,一旦被毁就是永远的告别,虽然活下去也很好啦,但要是做了违心的事,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七海晶看着鸣神我渡,忽然想起村上春树说过的一句话……
当你穿过了暴风暴雨,你就不再是原来那个人了。
……
夜色如同浓墨般沉重,少年的心在胸腔中狂跳。
那颗心脏之中,仿佛流淌着炽热的熔岩,每一次悸动都伴随着不安的预感,“砰砰”的心跳声宛若战士敲响的战鼓,回荡在荒芜的冰原之上。
眼前,是宛若无数羊角般突刺而起的群山,漆黑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这是片被生灵所遗忘的死域,矗立在这极寒的无人之境。
少年站在冰原的边缘,从群山深处刮来凛冽的寒风。
风中夹杂着难以名状的腥味,像是古老战场上,将无数人的血肉与灵魂扔进大锅里烹煮,升腾而起的血腥气。
他的身后,埃庇米修斯号破冰船静静地伫立,锈迹斑斑的船体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庞大的船体已经破烂不堪,处处腐朽,仿佛被岁月赋予了青铜的质感。
少年背对着破冰船,朝着那漆黑的群山走着,脚下的冰层开始发出细微的碎裂声,裂痕如同蛇纹般迅速蔓延开来。
身后,那艘陪他穿越冰海的破冰船开始缓缓下沉,伴随着一声沉重的叹息,逐渐消失在冰层之下。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像被无形的锁链困住,无法挪动分毫。
他低下头,漆黑的冰缝中伸出无数苍白的手臂,紧紧地抓住他的脚踝。
无数的冤魂,无数的诅咒,死人的国度降临,生与死的界限在此刻变得模糊,那些冤魂死死地抓着他的脚,空洞的眼眶深处闪着鬼火,燃烧着不甘、愤怒、绝望。
寒风愈发凛冽,伴随着诡异的低语声,仿佛是古神的诅咒在耳边回响。
他头痛欲裂,重重跪倒在地,努力挣扎着想要摆脱这无尽的束缚。然而,脚下的冰面突然崩裂,他失去了平衡,坠入了深不见底的冰海之中。
刺骨的寒冷瞬间侵袭了他的全身,他奋力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
深邃的冰海之下,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紧紧拉住。
他倒立在海面之下,挣扎着在刺骨的海水中睁开眼睛。
一个诡异的世界浮现在眼前……
一片巨大的树根在群山之下的海水中蔓延开来,准确的说,那是漆黑的群山在冰面之下的延伸。
庞大的根系如同神明的五指,紧紧扎根于千米深的海床,它们是自然之物,却宛如古罗马遗迹般有着难以比拟的宏伟肃穆。
在那枝系之中,一对猩红的眼睛如绽放的彼岸花般,缓缓睁开,凝视着少年。
燃烧的双眸,那是被血液所浸染,被疯狂所浇筑,属于忘川,属于唯一的王的眼眸。
“谲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