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江心懿最阴郁的一天,也是最期待的一天了。她早早的出了门,在客厅碰到了晨练回来的路蔚然,脸色暗沉的打了招呼匆匆走了。
“你不吃早饭了?”路蔚然向着行色匆匆的背影说了一句。
“嗯,我要出去一下,你自己吃早饭吧。”江心懿麻利地换鞋,关了门。
路蔚然从没见过这样心事重重的江心懿,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递上昨天为她买好的面包,俏丽的背影就消失在他眼前了。
路蔚然抓紧时间洗澡,吃饭,他要去一趟工厂对接他图纸上的秘密,也是忙乱的一天。
在S城附近的L县监狱里,江心懿和妈妈在狱警的引导下,终于见到了一年未见的爸爸,爸爸瘦了,也苍老了,江心懿和妈妈都忍不住流泪,隔着玻璃,爸爸在电话那边一个劲儿的抱歉,他越这样说着,江心懿心里越难过。
只有十分钟,江心懿赶快收起情绪,她要抓紧分分秒秒跟爸爸说说话。
“爸,您不要愧疚,错不在您,但是我们目前没有办法扭转现状,爸您放心,我和妈妈现在挺好的,我在电视台的工作很好,家里的事都有安排,每月都在还款了,爸爸放心!”江心懿边流泪边诉说着,让爸爸放宽心。
“我的好女儿,你不该这么辛苦,是爸爸连累你们了,是我不好啊!”江希隔着屏幕将手对在江心懿的手心处,老泪纵横,让人动容。
“爸,我们是一家人,不说这样的话!现在只是家里遇到困难了,我们迎面解决他,战胜他,爸爸,您在那边要像我一样努力加油哦,战胜困难,我和妈妈在这边也努力加油,战胜困难,还有两年,很快就过去了,我们还能有好多美好的日子!”
江希努力地点头,他何尝不知,那瘦瘦的肩膀扛着的是几百万的债务,扛着妻子方庭的健康,女儿和妻子被自己连累的,现在连家都没有了,母女都在出租房中度日,看着方庭泛黄的、没有血色的面色,投去心疼、愧疚的目光。
“妈妈的身体您放心,我会照顾好的,妈妈一定会好起来的,爸爸您在那边也要照顾好身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只有我们三个身体好,才能有未来美好的一切啊!爸爸您为了我和妈妈也一定要坚强起来啊,我们都在这边努力的生活呢!”江心懿给了爸爸一个奋斗的小手势。
江心懿最怕的就是爸爸过不了自己这关,自暴自弃,身体衰败,她努力的给爸爸打气,憧憬着未来,让他看到希望,让他好好地坚持。
“好!爸爸坚强,爸爸一定好好的!不让宝贝和妈妈操心!爸爸不只是自己,爸爸还有你们!”江希振奋了起来。
“老爸,我们三个,在各自的生活里,都要努力啊!我努力赚钱,妈妈努力康复,爸爸要好好调整自己,我们三个都要加油啊老爸!”
江心懿把电话给了妈妈,还有五分钟了,虽然不舍,但是要让爸爸妈妈互相听到对方的声音,他们对生活会更有希望。
“今天的江心懿,是泪流满面的一天啊。”江心懿看着妈妈哭着说着,在心里这样评价着自己。
十分钟很快就到了,还没有说完,就被要求挂断电话了,狱警走过来表示今次探视结束,欲带走爸爸。之前是那么威风、骄傲的爸爸,现今是如此卑微,看着爸爸渐渐远去的背影,江心懿的心里想起了朱自清描写他的爸爸翻过铁道费力去给他买朱红橘子的场景,书中那是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而江心懿的爸爸却是瘦削的、蓝色白条粗布套装的背影,是令她心碎不已、挽留不住、复原不了的背影。
江心懿看着爸爸的远去,内心翻江倒海,她想小时候爸爸骑着自行车载着她的那个宽大的背,想她小时候骑在爸爸身上的那个安全的背,想她小时候发烧趴着的那个结实的背,她是鼓足了劲儿给爸爸和妈妈打气,可她的支离破碎呢,她要一点点修补,一点点重建。
还好,下个月,她还可以来,她再来二十三次就来接爸爸出去,只要看到爸爸,她就安心。
在监狱履行完手续,又给爸爸的账户充了钱,带着妈妈就离开了。她们今天还要回到各自的城市,去努力的生活,织补各自的破碎。
江心懿把妈妈送到了火车站,目送着妈妈进站,妈妈那个瘦小远去的背影,更是让她泪流不止,但凡她多一些能力多好,可现在还不能和妈妈一起生活、照顾她,还好,妈妈走远了,看不见她的哭泣了,她不用再忍了,她就站在火车站门前,想着至亲无奈瘦弱远去的背影、无助地哭泣,放任这一上午的被憋的泪水奔腾,在这个陌生的无人识的小城,她就要痛快地哭一场。
正哭得天昏地暗,沉浸在痛苦的情绪不能自拔时,江心懿感觉到身边有一股熟悉的味道飘来,眼前好像有一台黑武士,她被一个怀抱揽了过去,那人把下巴抵在了她的头顶,紧紧地搂着她,紧到就像把她裹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去保护起来,紧到就像在用力地兜住她所有的不堪,拾起她掉落的破碎的自己,一片片拼好。
泪水满浸、视线模糊的江心懿努力挣脱了那个熟悉的怀抱,她要抬着头看向那个模糊的脸孔去确认,是他!那个她内心最想奔赴的怀抱此刻就在她的面前,不是做梦,是真的,有温度有香气!
江心懿又一次被路蔚然揽在怀里,泪水打湿了路蔚然的黑色棉质衬衫,江心懿回回神,抬起头,路蔚然的头上有一个大大的光晕,正向她散发着霞光,展示着他的容量和温柔。
“怎么是你……”江心懿开腔又委屈了起来,眼泪又控制不住,“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就是能接得住你的人。”路蔚然看着满是泪水的江心懿的脸,那个坚强又倔强的女子,就在他面前卸下了所有的伪装,是纯粹的她,是也有着痛苦的、无奈的她,那才是真实的她。
江心懿平复了情绪,被路蔚然拉着,上了车,理智回来了,真我在真爱面前是绽放的舞者,江心懿将心酸舞出了一场邂逅,让那个艰难的自己有了被托付的感觉。
路蔚然就像在路边捡到了一个失魂落魄的遇难仙子,把江心懿拉上车后,发现她还是在默默流泪,但好在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
路蔚然将车子停到了一家家具工厂大院,心疼地看着江心懿哭红的脸和哭肿的眼,拉起江心懿的手,递上了纸巾。
“我不熄火,留给你空调,我先去办事一会儿带你吃饭。”
江心懿点了点头,环视着周围。路蔚然下车打开后备箱,取了一瓶矿泉水,拿给了坐在他副驾驶上的女子。
“不要再哭了,擦擦眼泪,一会儿带你去看个小玩意儿,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