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天子亲自嘱咐不必跪拜，但看到虞子晟向自己走来时，顾长卿还是向着虞子晟垂头拱手：“陛下，微臣幸不辱命！”

    虞子晟在看到顾长卿这般动作之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道：“长卿你谦虚了，此番你的北疆一行，何止是幸不辱命呢？”

    “应当是漂亮至极才对！”

    顾长卿上一回见虞子晟时，便知道这位天子是有些内敛的性格，因此看他今日在勤政殿中的状态便可知道，虞子晟此时的心情应该是畅快极了的。

    事实也是如此。

    自他即位以来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里，他一直是如履薄冰的在与朝中那些不肯放权的权臣以及他的每一个’好弟弟’背后的势力在周旋。

    而他如履薄冰到了什么程度呢？

    只看青羊岗一役之前，户部背后之人胆敢直接派遣’山匪’劫持朝廷粮税以此逼宫，又有人能在宫中直接行刺天子，且天子遇刺的消息传出后无人惊讶……从这些便可知道，他这个’天子’彼时在许多人的眼中都只是一个摆设罢了。

    所有人想的都是先彻底将他这个’天子’打服了，之后他们便可以坐在一块儿重新再来争夺属于自己的利益和权势。

    彼时，天子一派的人马只觉得风雨飘摇，随时就要大厦将倾，就连他这个在皇宫之中的天子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御座还能坐上多久。

    虞子晟原不是一个权欲旺盛的性格，但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如若不争，等待他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而且……他也清楚他这些弟弟们的秉性，从他的二弟开始，他的每一位皇弟，或多或少都学会了他们父皇对他人的猜忌。

    只是他们父皇即便对执掌镇北军的顾家有所猜忌，但仍旧没有出手干涉镇北军的一切行动。

    可他的这些弟弟们却显然并不知道收敛，他的这些弟弟们如今连皇位都还没能坐上，就已经胆敢劫持军粮辎重，不顾北疆的死活……

    若真令他们登上皇位，只怕届时就要国祚不稳，大胤朝或许也就止于这一代了。

    虞子晟的权欲不强，但他确实如同裴度所说，有一颗仁君的心肠，不愿看到大胤庇护下的子民会有风雨飘摇的那一天。

    因而他还是尽自己的全力在与权臣、与世家、与他皇弟们背后的那些势力在斡旋。

    而现在，很显然他已经熬过了自己登基继位之后最艰难的那段时日，如今随着顾长卿的归来——鬼面将军的种种功绩与传奇更是会通过那些从北疆往返的城防营将士们以及工部、户部的小吏们还有那些正在返乡的役夫们的口口相传，将顾长卿的功绩以更加传奇的方式传播开去。

    不仅如此，各方人马在忌惮着这个能够将诸方势力的兵马都玩弄于鼓掌之中的’鬼面将军’之余，那些被羁押在北疆镇北军势力范围内的各方势力主将也都是悬在每一个人头上的一把利刃。

    在这种种缘由之下，如今的京城显示出了一种波云诡谲之下的诡异平静。

    ……

    京城之中如今的局势暂且还是后话，此时的勤政殿中，帝师翁长贤、天子侍读裴度还有其余天子一派的核心重臣都随同天子一起候在勤政殿中，就是为了等顾长卿的到来。

    此时顾长卿先拜见过天子之后，帝师翁长贤也忍不住捋着胡须走到了顾长卿的近前，上下好好的打量了顾长卿几眼之后，脸上的笑意是掩都掩不住了。

    翁长贤一边捋着自己的山羊胡，一边笑着夸赞道：“好好好，长卿，多年不见，如今足可称是少年英才了！”

    这位翁长贤作为帝师，当年自然也是给诸位皇子一同讲过课的，只是顾长卿是虞子安的伴读，虞子晟与虞子安兄弟两人年岁差距较大，因而就算同为皇子，双方之间的课程差距也极大。

    他们只极其偶尔会听到翁长贤的讲学，但到底也还是认识的。

    翁长贤看着如今长身玉立的顾长卿，眼中确实是颇多感慨。

    毕竟作为天子一党的中流砥柱，天子一派的势力都集中在文臣之中的问题一直是令他颇为烦恼的，毕竟就算陛下如今早已经是天下正统，但就算是再正统的权势地位也需要军权来维护。

    如今在皇城之内有天子亲卫营，京畿之内有城防营戚广山镇守，北疆有镇北军戍卫边塞，再有一个于兵法诡道上几乎可以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顾长卿……

    到了此时，翁长贤才终于觉得天子一派在武力上已经不逊于任何人了。

    顾长卿听到翁长贤的夸奖，也对着他认真的一拱手：“长卿谢先生夸赞。”

    翁长贤毕竟是活了这么些年岁的老人了，正所谓人老成精，他自诩自己看人的眼光不错，此时看着顾长卿身姿挺拔目光清正的模样，脸上也写满了满意。

    如此目光清正气质清朗之人，断不会是什么心怀奸佞之人。

    也是在亲眼看过了顾长卿之后，帝师翁长贤心中的最后一丝担忧与焦虑也被彻底地放了下来。

    他看着顾长卿，心中暗道——不愧是镇北将军府顾家教出来的孩子，即便小小年纪就从北疆被送到了京城之中，但他的根骨之中仍旧有着顾家人的秉性。

    翁长贤如此想着，心中多少也为顾长卿过去被荒废的时光感到遗憾。

    这样的少年英才，如果没有过去那被荒废的数年时光，早该有一副远大前程了。

    ……

    此时的勤政殿内，除了帝师翁长贤之外，余下的众人也都陆续上前来与顾长卿问好，只有裴度此时正安然的站在大殿一角，看着顾长卿的方向，脸上带着一丝清浅的笑意。

    身在殿中的顾长卿也是在与天子一派的众人问过好后，才注意到从始至终都站在大殿一角的裴度。

    大约是在看到顾长卿的视线之后，虞子晟才察觉到裴度从始至终都只站在大殿一角处，于是笑着朝裴度道：“裴爱卿，你站在那处做甚？不来与顾小将军叙叙旧吗？”

    在天子问话之后，裴度才缓缓踱步走到了顾长卿的跟前，对他笑着拱手道：“恭喜小顾校尉……得胜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