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衡泰一开始和王繁的关系还不错，他们是初中同班同学，后来王繁的父亲生意失败，去了南方之后杳无音信。

    在那之前王繁的父母就离婚了，王繁的母亲远嫁到外地。

    高中时同学们开始有意孤立王繁，但是起初还没有到欺凌的程度。

    梁衡泰敏感地察觉到他要适当和王繁保持距离，以防日后成为被孤立的“二人组”之一，是的，如果他不被孤立，那么王繁就是唯一被针对的了，他们的关系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疏远的。

    王繁很清楚梁衡泰是怎么想的，他有时候看着梁衡泰的脸上带着嘲笑，那是在嘲笑对方的趋炎附势和懦弱。

    高中时的王繁脾气暴躁，如果有人招惹他，他一定不客气地回击。

    那次到底是因为什么，梁衡泰有点记不清了，但记得他们是好几个人，只是想小小教训一下王繁，如果王繁肯服软，大家也不会打起来。

    以一敌多的结果是王繁赢了，他被打倒了就爬起来，把梁衡泰他们揍了一顿。

    那次打斗之中，有同学在推搡中摔倒崴了脚，当时走路一瘸一拐的，后来这个人去医院拍片确认了没事，养了一个星期多就好了。

    这之后还有几次王繁和别人动过手，后来慢慢的，大家只是讥讽嘲笑王繁，孤立他，但是不再和他打架了。

    梁衡泰承认自己其实是有点嫉妒王繁的，以前王繁家里有钱，手里也有零花钱，他羡慕王繁。后来王繁家道中落，父母都离开了他，但凡王繁表露出可怜的姿态，梁衡泰觉得自己会怜悯他的。

    王繁没有，他更加高傲，哪怕他已经穷困，冬天甚至会穿着袖口磨破的卫衣和军大衣，但是他竟然更帅了。

    带着怜悯嘲弄的姿态看着对方的人是王繁，而被注视的是自己，这让梁衡泰有点抓狂。

    高中毕业以后他们没什么联系了，梁衡泰知道王繁考上大学又辍学，去南方打工又回来了。

    春节的时候梁衡泰在街头偶遇了王繁，发现他竟然留着长发在街头摆摊。梁衡泰想，毕竟是风水轮流转，现在不同了，自己工作不错还买了房子，已经有好几个人给他介绍对象了。

    这些，王繁有吗？

    感到畅快的梁衡泰之后也没有太关注王繁，反正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是后来，梁衡泰发现王繁竟然去演戏了，而且越来越出名，当年那种不爽的感觉又重新回来了。

    当梁衡泰看到自己住的小区电梯里竟然有王繁的广告时，他简直要抓狂了，虽然那只是个没听说过的面膜的电梯投屏广告。

    在不同广告的循环播放中，梁衡泰看着明显经过pS的王繁的脸，那张脸光滑白净，带着颇为标准的微笑。

    是好看的，梁衡泰并不否认这一点。

    但是——他凭什么？凭着长得还不错吗？凭着运气好吗？有人知道他大学没有念完吗？知道他去工厂打螺丝受不了又回来吗？知道他在街上晃荡吗？

    梁衡泰突然觉得，自己工作好，但是王繁更有钱，自己买了房子，但是王繁以后买的房子会更大。

    自己，一直在王繁的身后，如果说曾经短暂超越过，那么现在以及未来则被甩得更远。

    回到家中的梁衡泰越想越气，但他一开始只是搜索各种讨论王繁的帖子并在下面阴阳怪气而已，后来他忍不住开始抹黑王繁，之后就成为了活跃的黑粉。

    不过梁衡泰不这么想自己，他觉得自己说的话虽然有一些夸大，但那是基于现实的夸大，至于那些夸大的部分，有人愿意相信，他也没办法。

    网上的评论，高云山也看到了，他问赵希道和王繁过去的情况，因为这看起来是了解王繁过去的熟人在刻意抹黑。

    高云山从发帖人的表述能看出，对方带着恨意。他非常清楚，如果是基于事实爆料，一定会直接上证据，但是对方没有，只是用传闻据说等字眼半真半假地进行渲染。

    “要想想办法。”高云山说，“王繁你回忆一下，过去上学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赵希道看看王繁，王繁摊手表示：“我不知道啊，我不是这个世界的王繁。”

    赵希道点点头，那意思是我懂，我也不是这个世界的赵希道。

    高云山心想，这两个人尽管工作做得好，但还是坚称自己是穿越过来的人啊。

    他叹口气说：“那我们想想办法吧。”

    。

    。

    。

    高中的王繁，曾经在心灰意冷的时候独自一人爬上狂风呼啸的天台，当时要不要跳下去的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但是他否定了。

    ——自己没有错，自己没有做错什么。

    从那以后王繁面对挑衅绝不退缩，后来欺凌他的事件就少了，只是王繁依旧独来独往。

    有一天王繁放学以后，往校园的大门走，那是夏天的傍晚，他走过学校里甬道边上的一个小花园。

    有个身材高大的男生蹲在地上，用树枝在画线。

    一个横，上面再画一个横，上面再画一个横，三个横等长。

    王繁慢悠悠地走过去，如果只是扫几眼的话，会认为对方单纯在画横线。

    但是接下来第四道线，是一个短横线，中间空了一段，又画了一条短横线，也就是一条和下面等长的横线，中间空了一段——这是在画阴爻。

    王繁停下来，不近不远地看着男孩继续画。他又在第四条线的上面，画了断开的横线，在最上面依然画上了断开的横线——这两个都是阴爻。

    王繁鬼使神差地走到蹲着的男孩身边说：“是地天泰。”

    王繁的家里有一本被翻得磨出毛边的书，是关于周易的。

    父亲自从生意受挫之后，越来越相信玄学。他曾经给自己进行过多次卜卦，看到吉利的卦象就很高兴，如果是不吉利的，就过段时间再看看。

    父亲离开家以后，王繁曾经出于好奇看过这本书，他还没有完全背下六十四卦，但是地天泰这个卦很好记。因为上面坤卦全阴，下面乾卦全阳，上下颠倒反过来的卦象是天地否。

    有意思的是，天在上面地在下面，是天地否，但是地在上面天在下面，是地天泰，这两个卦王繁很快记下来了。

    画画的男孩仍然蹲着，他抬起头看着走过来的王繁。

    “嗯。”

    他回应了一下，然后继续在右边画着卦象。右边他先画了三个阴爻上面是三个阳爻——是天地否。

    男孩没有再画，而是盯着两个卦象出神。

    “你一定奇怪为什么地天是泰，天地是否吧。”

    王繁说着蹲在他旁边，对方没有说话。

    王繁其实原本是个性格开朗的人，只是因为家庭变故受到孤立和欺负而沉默，他的倾诉欲在这个瞬间突然爆棚。

    于是王繁继续说：“这是因为，天的气是上升的，地的气是下降的，所以天和地久而久之就分开了。但是如果地在上面下沉，天在下面上升，它们就能彼此交流了。”

    男孩微微一笑看向他说：“是这样的。”

    王繁看到这个笑容就明白了，对方知道刚才他说的那些知识，因为如果对方不知道，一定会露出惊讶的神情。他早就知道，并且选择不打断自己。

    王繁感到有点莫名气恼，但是又没法发作，因为主动搭话的是他，主动进行解释的也是他。

    为了缓解尴尬，王繁站起来说：“你在想什么？”

    这种居高临下的姿势，让他感觉好受一点。但是男孩也站起身来，而且比他还要更高一些。

    ……

    王繁心里又开始有点不爽了，他听到对方说：“我在想如果他们动起来……”

    他用树枝隔空画了几个顺时针，像是两个卦在转动。

    “这不就是阴阳的象吗？”

    男孩说完之后看向王繁露出淡淡的微笑。

    这是王繁与赵希道的第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