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旦暮》故事进行中。

    第二世，成空。

    杜子春来到华山老君祠，见到了三年未见的老道。

    此时正是黄昏，日光西沉，只见道长身着道袍，头戴玉冠，翩然而至。

    老道引着杜子春来到一座气势恢弘的殿中，杜子春看到在正堂中央有个巨大的炼丹炉，精雕细琢的丹炉内有紫色火焰在燃烧。

    道长对杜子春说：“一会儿你需要看守这个丹炉，不过你只需要坐到天明即可。”

    “接下来不管你看到什么样的情景，体会到什么样的感受，你都要记住，这些都是虚幻的，不可发出声音。”

    “之前我也找人看守过这个丹炉，他们都说看到了非常可怕的事，也有人说看到了极乐的景象，甚至还有人看到了过世的亲人。”

    “但你要记住。”

    “那些悲惨的，痛苦的，快乐的，幸福的，如仙界一般，如地狱一般，甚至如真实生活一般的情景，都是虚幻的，不可发出任何声音。”

    “那些幻境不会伤害你，那些幻境也不会给你真正的福报，你要冷眼旁观，心无挂念，不要说话，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切记，切记。”

    说着道长给了杜子春几枚丹丸和一杯酒，杜子春不知道这丹药和酒都是什么，但是之前道长慷慨赠予他金钱的举动，已经让他充分信任了这个道长。

    杜子春先服下药丸，然后接过酒一饮而尽。

    随后道长走出了大殿，杜子春看向他离去的身影，这个地方空空荡荡，只在院子里有一个装满水的大瓮。

    杜子春环绕四周，然后坐下来，盯着面前熊熊燃烧的火焰。

    有人拍了拍杜子春的脸说：“醒醒，醒醒……”

    杜子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在战场上，他是普通士兵的打扮。

    面前有人骑着高头大马，身着明光甲，他身材魁梧，气势逼人，身后领着骑兵。

    刚刚整装列队之时，将军巡视发现杜子春在打盹儿，于是询问他的姓名。

    “杜子春，将军问你话呢，快点回答。”

    周围的同级兵士慌忙拉住杜子春，带他一起行礼。

    杜子春向将军行礼，但不吭一声。

    将军再次质问杜子春，为什么见上官却不发一言，如此无礼。

    说着就要治杜子春不敬之罪，依军法处置。

    见此情景，有人给杜子春解围，说他本来会说话，上了战场成了哑巴，估计是吓的，请将军勿怪罪。

    将军听闻此言后大怒：“懦夫！堂堂男儿，竟然恐惧到如此地步！”

    听闻将军的呵斥，杜子春不做任何辩解，因为战事紧急，将军让杜子春战后领罚，就转身离去。

    随后激战爆发，但见四周喊叫震天，旌旗摇动，千乘万骑如人海浪涛。

    杜子春知道这是假象，他提醒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杜子春所在的部队是攻城的一方，作为前锋他需要借助云梯登城。

    然而他还未接近城下，就被敌人射出的箭雨洞穿了全身。

    杜子春看看身上的箭，鲜血慢慢渗透了衣襟，他感到身体越来越沉重……

    “杜子春！杜子春快跑！”

    “快往前跑啊！”

    杜子春睁开眼，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自己处于山岭之间。

    他刚刚摔倒了，同伴正在焦急呼喊，让他快跑，老虎就在身后。

    老虎？

    杜子春发现自己是樵夫打扮。

    有同伴看他发呆，扯过他往前跑，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地说：“你发什么呆……青云岭中猛虎又出现了……”

    杜子春来不及多想，跟着众人四散奔逃。

    猛虎的速度哪是人能比得过呢，很快它就追到杜子春身后。

    杜子春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只见那猛虎紧追不舍，咆哮之声，震天动地。

    猛虎张牙舞爪地扑过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撕碎他。

    猛虎扑了个空，但是仍然没有放弃追逐。

    杜子春知道是幻境，但是奔跑的辛苦，因为身后穷追不舍而感到的恐惧，都非常真实。

    他感觉心肺好像要烧着了一般，逐渐从跑变成走，然后感到腿上刺痛。

    有蛇咬中了他的腿，他查看伤口的时候，被身后的老虎扑倒。

    老虎开始撕咬他的身体。

    ——不要发出声音。

    这是杜子春最后的想法。

    “杜子春，你还在这里等什么呢？”

    杜子春的脸上全是水，他睁开眼，只见此时大雨滂沱，他浑身都湿透了。

    有人摇晃他，让他快往高处跑。

    杜子春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山村里，他来不及细看，大家正呼喊着四处奔逃。

    “洪水来了，山洪要来了——”

    杜子春也跟着跑。

    “杜子春，你的爹娘妻儿呢，你快叫他们一起避难。”

    ——我的爹娘，我的妻儿，他们在哪里呢，他们安全吗？

    杜子春皱眉想着，他的脑中扬州城的家人和山村里的家人混在一起。

    空中雷电闪闪，洪水来袭，水中还带着山木被劈中而燃烧的火焰。

    此时正是水火交加，山崩地裂。

    众人都在呼号，喊叫，乱做一团。

    杜子春感觉身如浮萍，在洪流中难以脱身，但他忍住，不发一言。

    直到被洪水吞没。

    “子春，子春……快醒醒。”

    “子春我真佩服你，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还在打盹儿。”

    杜子春抬头看四周的景致，他和若干举子打扮的人正在华丽的金殿中，内侍站在不远的地方，中间的宝座是空的，四周香炉散发出龙涎香的味道。

    众举子都经过了殿试，正等待着唱名。

    杜子春低头看身上的衣服，不但非常清爽，还有熏香的味道。

    此时有奏乐和传唱的声音，仪仗之中天子来到御座之前。

    随后唱名开始，谁会是三甲，至此就要定了。

    杜子春才华横溢，中了探花，他要领旨谢恩。

    杜子春上前行礼，但不发一言。

    “杜子春，还不快谢天恩。”

    面对内侍的提醒，他仍然不发一言。

    “大胆杜子春，殿前失仪！”

    众举子之前曾受到过杜子春文词上的提点，有人替他解释说，杜子春因为风寒入侵，现在口不能言，估计调养些时日就好了。

    天子开恩，没有治罪，不过后来安排杜子春去贫瘠的县做官。

    杜子春携带家眷上任，正坐船渡过青云江。

    他的夫人韦氏貌美温柔，得知杜子春突然口不能言，日日悉心照料他，亲自给他煎药，每天都和他说话。

    然而杜子春虽然明白她的苦心，但没有再说过话。

    “杜郎，你要是能说话就好了，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花间吟诗品茶的时候吗？”

    “好怀念那个时候啊……”

    “杜郎，你什么时候能说话呢。”

    韦氏靠在杜子春的肩膀上，杜子春忍不住抚摸她的肩膀，但他仍然没有回应。

    他们注视了一阵子江面，而后回到了舱里。

    “杜郎，喝一杯温酒暖暖身吧。”

    杜子春接过韦氏递过来的酒，他喝了酒，在船上睡着了。

    青云江上正是和风细雨，雾霭蒙蒙。

    客船向远方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