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袭击
作者:越轻舟   困秦最新章节     
    “吁,吩咐下去,天色已暮,今夜就在此驻扎。”

    “是,侯爷。”

    听见轿外的声音后,我也掀开布帘准备落辇,却发现魏冉竟又站在了我的马车旁。

    这厮总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可千万别被他看出什么端倪才好。

    “行军途中劳累,公主可还安好?”他说话时,嘴唇没有太大的弧度,总给人冷漠的感觉。

    风吹得他鬓边散落了一缕发丝,看起来风尘仆仆的。

    “甚好。”我收回目光,搭着云月的手准备下马车。

    总以为现代人营养丰盛个子高,其实古人才是真的牛高马大,就连这轿辇也是建造的分外宽大,对我这种小个子而言,上下出入十分不便。

    “啊!”脚还未落地,拉车的马不知受了什么惊吓,竟高仰着头嘶鸣起来,我一个没站稳,向着马车下栽去。

    “公主!”

    在云月的惊呼声中,我居然栽到了魏冉的怀中!他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的头撞到了他胸膛前坚硬的铠甲上,好痛!

    “公主您没事吧!”云月急急扶住了我,甚至还轻轻地往我额头上吹了吹气。

    “没事。”我站定后拍了拍云月的手。

    太让人社死了,端着的架子突然散落一地,脸颊不合时宜地发烫起来,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向着魏冉点了点头后,拉着云月快速走开了。

    入夜,我和云月坐在了火堆旁歇息。

    我落下马车时外裳被划破了一个口子,还好云月随身带着针线,人多不方便脱,就只好直接穿着缝,火光跳跃着,视线不太清晰,缝地她都快趴我身上了。

    “公主。”半晌后,我听到了这小丫头委屈的声音。

    “怎么了?”

    “实在看不清楚,缝地歪歪扭扭的,更难看了。”

    “算了。”我从云月手中拿回外裳:“就这么穿吧,没什么好讲究的。”

    “都怪奴婢没扶稳公主,害得公主跌了一跤,连衣衫也划破了。”云月声音中带着懊恼。

    “这怎么能怪你呢,谁能想到马儿会受惊,要怪也怪那个魏冉,长的凶神恶煞的,我看这马就是被他吓得。”我拉过云月的手,安抚着她。

    “不是的…”云月摇了摇头,委屈地低语着。

    “本侯记得,前几日公主才说过魏某威名在外,怎得今日,就成凶神恶煞了。”

    “侯,侯爷……”云月惊呼出声。

    我方才只顾着埋怨,这时才看见魏冉不知何时竟过来了。

    他手中拿着酒囊,对云月挥了手,云月忐忑地望着我,见我点了点头,才不安的走了。

    “刚才的话,居然被他听到了。”我在心里想着,果然背后不能说人长短啊。

    然而面上却不能怂,我捡起脚边的木棍戳着火堆,并不开口搭话,你不提我不提,事情不就翻篇了嘛。

    “拿去。”他将酒囊递给我,席地而坐。

    “不喝。”我抬头看了一眼,继续戳着火堆。

    “不是用来喝的。”

    “嗯?”我不明所以地转过头望向他。

    “用来擦你额角的淤青。”他把酒囊扔给我:“活血散瘀,疗效甚好。”

    “多谢。”我捡起酒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谁能想到那样一撞,我脑门儿居然乌青了。

    这十几日相处下来,我发现他其实算得上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我始终不能,把他和历史上揽取大权、手腕铁血的宰相联系起来。

    他要是能在知道我是个假公主时,不嘎我脑袋的话,我倒是挺想和他做朋友的,毕竟在这个动荡的时代,多条大腿就多个保障嘛。

    “你叫什么名字?”身旁的人,冷不丁地抛出这样一个问题。

    我的心开始狂跳:“长宁啊,侯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这是封号,本侯问的是名字。”他敏锐的眼神牢牢地锁定住我,逼迫的我不得不直视他。

    我只知晓公主的封号为长宁,至于名字,孙楚从未告诉过我。

    “女子的闺名,岂能随意告知。”我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千万不能露了马脚。

    他盯着我良久后,突然哂笑一声,不再开口答话了,我却是再也坐不住了,果然放松警惕了呀,他哪儿有那么好糊弄,难道他看出什么了吗?

    “本公主累了,要回去休息了。”

    “公主请便。”

    第二日早晨,因为魏冉昨夜的问题,害我一整个晚上都苦苦深思不得安睡。

    此刻躺在马车内,倦意来袭,困得我是挡也挡不住,正当我快要闭眼时,一阵吵闹将我惊醒。

    马蹄声、呼救声不绝于耳越来越大,我一把掀开布帘,只见后方一群蒙面铁骑来势汹汹,靠近他们运送嫁妆的齐国兵,早已被砍倒在地,尸体四散,触目惊心。

    这是,遭到袭击了?我和云月从未见过这种场面。

    “公主…”云月颤抖着抓住我。

    “别怕。”我回握住她的手,自己也在发抖。

    正在这时,魏冉骑马飞驰而来,拦腰将我拉至他的马上。

    “公主…”我还未听清云月的声音,魏冉便已疾行回了秦军队伍。

    “云月!”我大声呼喊着,转过头却发现秦军按兵不动,任由蒙面铁骑烧杀抢掠。

    “为什么不救他们!”我抓住魏冉的衣袖,大声质问着他。

    他却表情冷漠不发一言,只箍着我的双肩让人动弹不得。

    “为什么不救他们,你放开我,云月,你放开我!”恐惧和愤怒让我理智尽失,我疯狂捶打着魏冉,他却像钢铁般纹丝不动。

    是我把云月带出来的!我还答应过她,要带她去看好多的风景,但此刻她却因我,而置身在刀光剑影中随时可能丧命!

    情急之下,我侧身一翻,从马上滚落了下去,魏冉不料我会跳马,竟没抓住我。

    我跌落在地上,顾不得脚上的疼痛,连忙向着马车跑去。

    “云月,云月!”我声嘶力竭地大喊着。

    “公主…”

    云月微弱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踏板着了火,她被困在了里面,我抱起一旁的断木先打熄了栏边的火,然后费力地爬了上去。

    “云月!”

    “公主…”

    “把手给我,快走!”

    我拉着云月刚跳下马车,一个蒙面的刺客便发现了我们,他挥刀砍来,情急之下,我连忙闭上眼睛护住云月。

    料想中的疼痛没有来袭,我睁开眼,看见刺客的胸膛被一柄长剑贯穿,他瞪大的双眼里写满了不甘。

    “清场。”魏冉的声音从刺客身后传来,他抽剑入鞘,尸体软软地倒了下去,我惊恐地看着这骇人的一幕。

    秦军有近万余人,他明明可以救他们的!可直到此时,他才冷冷的下了令。

    “侯爷,公主嫁妆已全被烧毁,护送的三千余齐国兵无一生还。”周重行了军礼后向魏冉禀报道。

    我死死地盯着他,眼泪不争气的大颗大颗往下掉,果然是名垂千古的厉害角色,生命面前,冷血无情。

    我之前居然还差点以为、他或许是可以接近的。

    我转过头看着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地面,一阵恶心犯上喉头,背后却寒意森森。

    云月被吓坏了,我好不容易将她安抚好时,已经圆月高挂了。

    白天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那一片片鲜艳的猩红,久久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不肯褪色,我的手脚冰凉,止不住地颤抖,又是一个无眠的夜了。

    挑起布帘走出营帐,漫天星河璀璨,草木虫鸣,凉风习习。

    这样清新自然的夜晚,是现代都市所没有的淳朴,可这夜风中飘荡的血腥不安,也是我从未领略过的恐惧。

    这个时代本身就是如此,身处权力高位的人你争我抢,却踩着这些毫无抵抗的弱者垫脚,魂归于此的这三千齐兵,永远也回不了他们思念的家乡、思念的亲人身旁了。

    那么我呢,我该怎么办。

    无助仿徨像巨人的手,准确无误的揪住我的心。

    我蹲下来抱住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哪怕当时死在医院也好,这种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真的快要把我逼疯了。

    若是今日没有救回云月,那样可爱单纯、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子,因为我而失去生命,我又该怎么办,我真的好怕,眼泪像决堤的洪水,长流不尽。

    “初次面临这样的境遇时,恐惧是在所难免的,你不必过于哀伤。”

    沉浸在悲伤中的我被惊了一跳,泪眼朦胧中,看见魏冉正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望着我,夜色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的声音,却平静的毫无一丝波澜。

    愤怒直冲我的大脑,我狠狠地站起身来,胸口起伏不定的斥道:“你到底为什么不救他们?只因为他们是齐国人吗?齐国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他们有父母,或许还有孩子,本可以活下来的三千条人命葬送在此,你却说不必哀伤!”

    “穰侯果然名不虚传,当真让我大开眼界!我还得好好感谢侯爷呢,若不是你大发慈悲,明日齐国公主死于流寇的消息,就会传遍七国了!”

    “世事本是如此,无力抵抗就等于自取灭亡。至于你,该感谢的,是你公主的头衔。”

    他缓缓地说出这几个字,我的心里感觉到一阵后怕,是呀,若不是公主的头衔,我恐怕也该是要成为刀下亡魂的。

    他救我,大概是怕秦国背负刚联姻,就失职使公主亡命的罪名,毕竟七国鼎立,出兵与议和都讲究一个占理,若是没有一个很好的由头,是会被群起而攻之的。

    可我毕竟接受了二十几年的现代教育,实在受不了他们视人命如草芥的思想,故而依旧大声反驳着他:“你不必说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你以为天底下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样野心勃勃不甘寂寞吗?无法自保就该死吗,若是可以,谁会甘于平庸吗!”

    “可这世道根本容不下平庸。”

    “谬论!”我知道多说无益,也不想再和他争执,擦干眼泪转身进了营帐。

    第二日清晨刚出营帐,周重照例送来羊奶,还有一件新的红色外衫,此处荒野,不知他是何处得来的。

    “周将军不必再送了,长宁消受不起。”

    “公主…”

    我牵着云月绕过周重,将他要说的话扔在脑后。

    从齐国来的人,如今就只剩下我和云月了,说是联姻,却更像押送犯人。

    我搞不懂魏冉究竟为何见死不救,只三千人,大部分还都是内侍宫女,于他而言构得成什么威胁。

    心思深沉的人的内心,常人怎么猜得透,我也不愿去想。

    车马嫁妆尽数被毁,我和云月都不会骑马,只能靠秦兵牵着才能勉强坐稳,然而这样,因为我们整个行程就更慢了。

    连着几日我都对魏冉冷眼相向,我知道他的耐性快磨完了,可是那又如何,我的性命早就被他捏在手中,难道还要我对他卑躬屈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