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兰斯有印象起，父亲里奥就因为母亲安妮的原因不再接受任何人类侍从的跟随，偌大的墨西拿皇室只有弟弟荼修一个人类。

    他体内的兽性基因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而弟弟的不足百分之二十。

    兄弟俩的基因恰好互补，就好像各自从父亲母亲身上继承了不同的一部分。

    明明可以组成一个独立的兽人和人类，却阴差阳错地以不同的比例分给了兄弟两个。

    蛇类性冷，他有意跟自小与他不同、喜怒分明的荼修那里学习，辨别喜怒哀乐以及人类脸上更细微、暗涌的其他情绪。

    敏锐的荼修很快意识到哥哥对于他的模仿，他一边做着不同的表情，讲解每种情绪具体的感受，一边冷眼哥哥的在意，有意无意地暗示，即便模仿得再像，兰斯也不是人。

    兰斯认同。

    哪怕管家告诉他每个兽人都有情绪，哪怕是蛇也一样，不过对于他来说，将内化的情绪外化出来的过程不太容易。模仿，反而会让他走进更深的误区。

    不是这样的。

    兰斯在心里反驳。

    他旁观所有开心、幸福、欢呼，不自觉露出微笑的时刻，内心平静，觉得一切索然无味。

    情绪于他像是在玻璃窗上沾水写字，雾气弥漫的时候能留下浅浅的痕迹，但是留不下深刻的印记，了无痕迹。

    他从甘甜身上感受到更多情绪，不是机械地复制、木然地学习，是感受、体会，源于自己，而不是照搬别人。

    最初最初，只是看她瑟缩在车后座，蒙着眼，微微干裂的嘴唇机械张合地嚼一块干面包。

    他以为她妥协，但她从未妥协过。荼修妄图驯服她，但她从来不能被驯服。

    兰斯转向身边熟睡的人，室温已被他调回一个更适中的温度，他尝试性地伸出手，将对方揽到怀里。睡得浑身散发热气的人毫无防备，任由他抱着，不满嘤咛两声，埋头在他平硬有力的胸膛寻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伸手扶她的时候，抬手抱她的时候，有想过会这样面对面拥她入怀吗？

    兰斯没有答案，但身体不会说谎，他喜欢这一刻。

    行动力很强的指挥官在次日开始筹备婚礼事宜。

    越过云梦人联的最高行动部，直接联系了卡尔的家主，确定婚期。

    而此时，检查完身体，甘甜让司机绕路，去米娜曾提起过那间的花店买了束向日葵。

    几分钟的等待之后，店员将包好的花束递给她，低声说：“明日十点，留像影院。”

    晚餐时间。

    见兰斯面无表情地喝下一碗红糖水，甘甜假装自然地开口：“明天我想去看个电影，可以吗？这里我都逛腻了。”

    这是在邀请他约会吗？这里确实像一潭死水一样无趣。

    兰斯点点头，心跳似乎比平时快了一点，看向管家，“看看我的日程，明天把不重要的事……”

    察觉到先生比平时温和许多的语气，管家乐呵呵地开始查起行程，“明天上午您有会，空不出时间，下午——”

    “你要跟我一起去？”甘甜差点咬到舌头。

    目光落到甘甜身上，兰斯顿了下，陈述道：“你想自己去。”

    甘甜尴尬地摸了摸下巴，“……我的意思是你很忙的话，不用特意空出时间陪我了。”

    抬手挡住正在查行程的管家，兰斯面无表情，“好的，那你出门注意安全。”

    如果可以，甘甜肯定不会给自己找事，告诉兰斯自己要去看电影，引起她的注意。但是这里距离市区太远，派车是由宫殿里统一派遣的。那些人是城主里奥，也就是兰斯父亲的人，需要兰斯的许可。

    她讨厌这种没有自由的感觉，又隐隐感觉到见面有被自己搞砸的风险。

    食不知味地吃完一顿饭，饭桌上气氛压抑。一个本就闷，一个心里有事，连带着所有仆从都大气不敢出。

    管家好几次都想开口提醒指挥官，你就开口说一句你也想去看电影，有那么难吗？但还是垂眼看着地板上的花纹，大气不敢出。

    指挥官还能结婚吗？他沉默思考。

    尴尬气氛带来的连锁反应是甘甜晚上睡姿变得无比端正，占据大床一边的床沿，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个蚕蛹，恨不得与床上另一个人拉开最远的距离。

    成功的让兰斯失眠了。

    这是理性的指挥官成年后第一次不是为了公务失眠。

    看到天花板上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光开始朦朦亮时，指挥官认命地转身，把蚕蛹连人带被子搂进怀里。她卷得太厚实，兰斯两手无法交握，距离感让他很不舒服，但兰斯没有贸然把她压在身下的被子扯出来。

    或许这会吵醒她？

    兰斯抿唇，罕见地有一点气恼的情绪，但又有点想笑的感觉，他摸不准自己复杂的情绪，半晌叹口气，走进卧室褪下睡裤。

    片刻后，偌大的床上，一条漂亮的大概三米长的蛇尾陡然出现，鳞片浮动起冷质的金属光泽，漂亮的鳞片摩挲床单，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一路向上，虚虚地把整个女人圈住。

    指挥官发出一声喟叹。

    因为化为兽形的原因，兰斯此时的脸比平时看起来有些差异，头发变长，瞳孔幽静的绿色里染上一抹妖异的墨绿，腹部的鳞片往上蔓延至锁骨的位置，透过大敞的睡衣领口透出来。

    这片的鳞片算是兰斯七寸心口的部分，是泛着华光的银白色。

    甘甜睁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兰斯，她因为紧张睡得其实不太安稳，在听到身边细细簌簌的动静时就醒了。

    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一下，碰撞出尴尬、不知所措的意味。

    感到身体上不单纯是被子带来的束缚感和缠绕感，甘甜看着此时怔怔看着她，似乎没有要放开的意思的指挥官。

    支支吾吾地问：“那个，你不是……是要吃掉我吧？”

    常识告诉她蟒蛇进食时一口吃不下，会先把猎物缠住。

    同样有些始料未及的兰斯气笑了。

    他知道人类对蛇很恐惧，在看到甘甜睁眼的时候，他是慌乱的，但他目前的情况，不能在她面前变回人腿，那会更难解释。

    他想到会面临质问，但没想到她的问题会是这个。

    “是的，”好脾气的指挥官一本正经地解答，“我现在就要下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