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个插曲，victory刚出现在屏幕上，路人小哥便迅速熄屏，以“我有约了”为由迅速逃离气氛古怪的沙发区。

    在外人眼里暗流涌动的四个人倒是面色如常，转战餐厅，打起了斗地主。

    出门时，正是落日时分，晚霞遍天，秀丽庄重的古镇如浮动的水彩。河道边上人流如织，甘甜踏上堤坝时，做成小山模样的鳞次栉比的路灯在眼前一盏一盏亮起，向远处铺开绮丽的画卷。

    梁旭松望向微微泛起波澜的河水，声音沉静悠远：“六点半了。”

    甘甜恰好目睹他失神的侧脸，看起来大概是在想念什么人。

    往前走了一段路，到岔路口，另一条道的游客汇聚而来，人流愈发密集拥挤。周焕把她圈在怀里，手掌向外，与人群隔开一点空隙，顺着人流往前走。

    越往前，越能听到持续的嘹亮的叫卖声。那边是镇上的“商业区”，空气里弥散着不同食物混杂的气味，香甜的瓜果、辛辣的调味料……

    身处其中，人影憧憧，越是看不清够不着身前的人。沈虑被对向的人流冲散，像一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鱼，艰难地逆行而上，却深陷漩涡里。眨眼的功夫，不见甘甜的身影。

    他喊了一声，“甘——”

    戛然而止。

    宛如电视剧里逐帧播放的慢镜头，前方人群拨云见雾一般地散开，前方相拥的男女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路灯把他们照成动人、古朴的暖黄色，像岁月悠长的老照片。

    声音散在晚风里，掉进湖水里，不可告人的爱意跟他一起被人流冲散。沈虑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明白，他的嘴里最不该出现的就是她的名字。

    今天是镇上的珀洽节，这个节日是为了祈祷爱人夫妻之间恩爱和睦，不会降下突如其来的灾祸，分开他们。

    河堤两岸新增了许多摊贩，卖各式各样的情侣制品，还有恩爱多年老夫妻摆摊免费给情侣写字，只为给予“运气”。

    相爱和相守都需要一点运气。

    周焕难得地表现出一点“迷信”，兴致盎然地拉住甘甜的手凑到摊前排队。其他人四散开来，在卖各种饰品的小摊上来回转悠。

    甘甜和周焕捏住“天长地久”四个字的边缘，身后排队的人被挤得撞上来，连声道歉。甘甜说着“没事”，下意识回头，隔着往来的人流看到站在另一侧摊子的沈虑。

    那边小摊卖的是景区最随处可见的红绳手串，小方盒里摆放出许多不同款式和质感的字母。很多人会从中选出爱人的生肖和名字的字母缩写编在一起，佩戴在身上。

    这项活动从甘甜上小学起就风靡到现在，沈虑却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新鲜玩意，弓着身子，指尖反复拨弄，混杂在一群看不起来年龄不大的顾客中，挑选地无比认真。

    她是不会戴手上的。

    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甘甜听到周焕叹气，回头看到手里写着“天长地久”的红纸因为刚刚那下猝不及防地碰撞，边角有些被扯裂开了。

    “回去把边裁掉一点就好啦，”甘甜拉住他的手，“你刚刚不是为了装裱方便特意选了大纸吗？”

    她说什么对周焕都是有用的，他表情一下轻松起来，隔开再次无意撞上来的人，跟她调换位置。

    “嗯，反正不管有没有这张纸，我们都会天长地久。”

    他说得笃定，配上身后绚烂盛大的晚霞，像一场瑰丽的誓言。

    等他们抵达篝火晚会的场地，脚程快的梁旭松已然等待多时。今天同时也是苍生老板梁声幼时好友的婚礼，夫妇两个喜欢热闹，同在镇上开民宿的，包下一处场地举办篝火宴会，邀请了相熟的多个民宿的老板和各店的客人。

    大圈正中，巨大的篝火堆已经燃起来，火光漫天，细碎的火星四溅，跳动的火焰热烈地照亮大半天光。

    没有桌子，地上有序地铺着一块块红色地毯，还搭配了盖腿的大方巾，甘甜他们挨着梁声和何老板，紧凑地坐在一起。

    锣鼓喧天，酒过三巡，新郎脸色酡红，拿着话筒邀请宾客们一起唱歌跳舞。唱完几轮还不尽兴，目光扫过人群，像上学时老师挑人回答问题一样，挑人上来才艺表演。

    何老板回头告诉小白菜们：“这种邀请是不能拒绝的，被点到了实在没才艺上去念个诗也行。”

    白吃白喝地众人疯狂点头，但在新郎的目光扫过来时，还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那个帅气的小伙子，白衣服的那个。”

    新郎一声令下，甘甜跟随众人的视线移到周焕身上，他刚刚去给她拿牛肉了，在返程路上被逮到，手上还拿着要递给她的餐盘。

    见是个帅哥，起哄声和掌声热烈了些。

    周焕抬头比划了个等一下的手势，几步跑到她身边把餐盘放下，捏捏她的脸，“给你唱歌听。”

    说完，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往火光最亮处跑去。

    周焕本质上是个拽哥，大部分时候都是冷脸，在她身边时他总刻意收敛起有棱有角的那一面，小心迎合。但当他回到人潮里，隔着距离去看时，那层冷感就会随着他嘴角淡去的笑意显露几分。

    他没有像前几个宾客一样做太详细的自我介绍，平静地说出名字，又说出歌名。

    “唱给我女朋友听。”

    甘甜也就听过那么一回周焕正儿八经地唱歌，在高考结束当天的聚会上。那天他被灌了几杯酒，脸上染上几分稀薄的酒气，被人拉到话筒跟前。

    屏幕上是不知道谁点的《追光者》，原唱没打开，也没有人唱，旋律全然沦为包厢内不断碰撞的酒瓶的背景音。他紧盯着歌词，喉结滚动，突然回头深深看了甘甜一眼，然后准确无误地在下一个气口进拍。

    “……你是遥远的星河

    耀眼的让人想哭

    我是追逐着你的眼眸”

    他唱歌的声音比平时略沉，酒气加重了他嗓子的暗哑，一丝褪去少年青涩的成熟质感悄悄冒头。甘甜也喝了几杯，醉眼朦胧中听他唱歌，心脏失序地跳动起来。

    好好听。

    也是那天，他和她结伴回家，在骤然沉寂的出租车后座，无限隐秘的情绪暗涌，周焕悄无声息地握住她的手。甘甜侧头，窗外路灯投下的光影一段一段地在他脸上跳跃，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甘甜也回看他，两人像是陷入了对视的拉锯战里。最后还是他先败下阵来，率先转头，留给她一个通红的耳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