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彻底亮起,东方的天空才开始发白。天空中黑色在慢慢消减,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的氤氲气息。
林惴缓缓转醒,惺忪的睡眼慢慢睁开,凝气圆满的修为并不能让他停止睡眠,相反依旧还是要和世俗凡人一般正常的饮食睡眠。
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林惴穿戴好衣物,从屋后空地旁打来一盆清水。
双手捧起水,扑在脸上,在凉意刺激下,赶走了最后一丝困倦。他抬头望向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清晨独有的清新。
学堂中陆陆续续的孩童身影渐渐走入,童稚的脸庞还带着些许困意,林惴与德林相伴,随着孩童一并走入塾内。
柳夫子还未到来,私塾内读书声缓缓响起,林惴寻得一空位盘腿坐下,小小的书案前摆着德林早已为他准备好的书本。
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德乃余;修之于乡,其德乃长……学童们学着夫子的样子摇头晃脑的抱起书本齐声朗读,林惴环顾四周,此时的他在众多六七岁学童中显颇为异样。
孩童多半还是贪玩的,其中时不时的从书本后偷偷探出目光,好奇的张望着这新来的同窗。
林惴神色自若的望着眼前的景象,心中不免有些恍惚,若是幼时念书,多半也是这个光景。
柳夫子从门外缓缓走进,身着素雅青衫,身姿挺拔清瘦,面容清矍。嘴唇紧抿,显得严肃不苟言笑。双鬓染有几缕银丝,手中紧握着泛黄古籍。
“咳咳”在柳夫子清一清嗓子后,原本稍显嘈杂的私塾顿时安静下来。
他目光威严地扫过一众学童,缓缓开口道:“今日,接着昨日只讲,继续来讲‘德’之一篇。
此时,清晨的和风悄然从窗口溜进,轻轻拂动着柳夫子手中泛黄的古籍页面。
柳夫子顿了顿,接着说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同于德者,道亦德之;同于失者,道亦失之。”声音在这宁静的私塾里显得格外清晰而有力。
林惴虽胸中毫无半点墨水,但这多年的经历,宗门内的耳濡目染,让本就心思细腻的他产生出属于自己见解。
柳夫子继续着他的讲解,在众多学童之间来回踱步。时不时地,他会举起手中的戒条,敲一敲那些点着头的脑袋。
“啪!”清脆的声响传来,那些犯着瞌睡的孩童猛地一惊,随即龇牙咧嘴地捂着脑袋,瞬间清醒了不少。原本迷糊的眼神也变得清明起来,赶忙强打精神,挺直了身子,接着地听着夫子所讲。
林惴听着夫子的话语,若有所思,微微点头。
柳夫子口中言语并未停下,缓步身旁,开始默默打量起这个新来的学生,林惴长相普通,皮肤甚至有些黝黑,若不是脑后随意捆扎的长发,和那朴素衣衫添了几分随和的气质,活脱脱就是个农家汉子。
柳夫子的目光在林惴身上停留片刻,心中暗自思忖:“此子虽貌不惊人,但其眼神清澈坚定,看来是一心求学,或许是个可塑之才。”
随后像是不经意间与林惴对视,开口问道:“你对此有何见解?”
“学生以为,修德应当从平常细微之处起始,不必强求言行一致,但心中还需保有善念。
自以为走过些许路途,便敢妄言天下景色尽收我眼;亦不可只因读过些许书籍,就敢宣称这天下学问唯有虚名浮力。
林惴行至今日已有虚年十五,相较柳夫子的渊博学识,学生不可谓相去不远。
但也深知,世间凡俗也好,山上修行也罢,始终不过殊途同归而已。世间娶妻生子,儿孙满堂,此乃幸事;山上登高修行,火中取栗,亦属常情。
柳夫子闻言微微颔首,眼中透出一丝对林惴身份的了然,继续讲授:“德者,非仅在于表,更在于心。心正而后行端,方能称之为有德。”
孔德之容,惟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我在问你,何为道,何为德?”
林惴听后思考良久。
“学生拙见,道,恰似学生从山中而来所经之路。初始时,它仿若那罕有行人的林间小路,隐晦且不明。但即便如此,仍有商队在其中不断探索前行。
德字,则如同我行至山外,道路渐宽,行人在道路中所留下的马蹄印、车轮印。然而,我们既不可断言在商队行驶之前,此路尚不存在;也不能认定道路存在之后,就必然一直有着行人通行,不过是时间积累。
就如同道德一词,在其形成之前,不能断言已有踪迹可循;也不能说仅仅因众人的行为积累,就随意造就了德行。道德两字如影随形,相辅相成,是一个自然而然又藏着规律的过程。”
柳夫子目光闪动,他不知眼前的少年究竟经历了什么,但必定不是心思蠢笨之辈,虽并无引经据典,但仅凭观察就对世间之事有了自己见解。
林惴语罢,心中似有明悟,前些日子总觉这修行之事,终究还是差了些许。
在宗门时,本以为需要对战中不断突破,而今却在这问答之间,方才知道修行不仅是只有战斗所得,自身心境,自生德行,需一并提升,这才能使自身不是那空中楼阁,摇摇欲坠。
一上午的时光转瞬即逝,学童们纷纷归家。而林惴与德林则伴随柳夫子一道前往饭堂用膳。
饭桌上,柳夫子开口道:“古人有云,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但今日破例,林惴你虽新来,你的跟脚我也凭你言语略知一二,还是依照前言,安心学习便是。
不过今日提问,倒要夸赞一番,今日你对道德见解,虽稍显稚嫩,却也有独到之处。”
林惴谦逊地回应:“夫子过奖,学生还需多加学习。”
德林好奇的望向林惴,但还是并未多问,随即转向柳夫子说道:“夫子,那您再给我们多讲讲呗。”
柳夫子微微一笑,说道:“好,那便说说。这道德之理,源远流长,需在生活中点滴体会。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德之所在,关乎人心,关乎品行。”三人边吃边聊,气氛融洽。
用过午膳,稍作歇息,下午的书法一课随着柳夫子在纸上示范着笔法,学童们认真临摹悄然开始。
柳夫子走到林惴身边,神情略显复杂。虽说上午后者的话语给他带来了不少惊喜,但这字迹实在是不堪入目,仿佛蚂蚁爬爬,惨不忍睹。
柳夫子轻轻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林惴啊,你这字还得多加练习。书法之道,亦如做人,需有规有矩,不可随性而为。”
林惴闻言,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点头应道:“夫子教训得是,学生往后定当勤加练习。”
柳夫子拿起林惴手中毛笔,在纸上示范起来,边写边说:“你看这笔画,要藏头护尾,中锋用笔,方能写出劲道…”林惴听着话语目不转睛地看着,心中暗自琢磨。
时光在随着墨香逐渐飘远,一条由自己渐渐摸索的登高之路,在这小小的学堂里缓缓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