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座怪石嶙峋的矿山脚下,四周弥漫着呛人的尘土和矿石的气息。
这里的一切仿佛都被蒙上了一层粗糙的纱,色调灰暗。
“大人,您来了,这是新来的杂役吗?”
一位面部脏黑的矿工,身上的衣物破旧且沾满了污渍,不停地搓着手,满脸堆笑地看着剑长老。
剑长老身着一袭青色长衫,衣角随风微微飘动,然而他的脸上却透着毫不掩饰的嫌弃之色。
“李工,老规矩七日解毒一次,等这小子长出手脚,就让它跟着你挖矿。”
剑长老的声音冰冷,他随手将南妙音像丢一件破旧物品般丢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之上,转身就走,不肯多说一句废话。
“小的,明白,大人慢走。” 李工望着剑长老远去的身影,连忙躬身告别,腰弯得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直到那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天际之时,李工的神情立马一转,原本的谄媚瞬间化作满脸鄙夷,目光如刀般扫向南妙音。
“又丢来一个废物,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手脚都被打断,就先丢给那些‘老鼠’吧。”
李工口中喃喃低语,随即招呼着不远处的精瘦汉子,来到身旁。
“李工头,有啥事吗?” 汉子一脸憨厚朴实,只是随意看了一眼没有手脚的南妙音,不敢多问。
“去,这人就交给你了,手脚应该过不了几日就会长出,他的工钱都算在你的头上。” 李工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
“好的,李工头,包在我身上。” 汉子神色激动,不断朝着李工鞠躬,可后者看都不看一眼,转身就走。
‘老鼠’就是‘老鼠’,一辈子就在底层爬着。
汉子一把拎起南妙音,向一旁走去,开口问道。“小子,叫什么名字,怎么给人整成这样。”
“南惴,奸人所害而已。”
南妙音此时袖袍、衣摆空空荡荡,那本该有手臂的袖管软塌塌地垂着,随着汉子的动作无力地晃动。
“每个被关在这里的人都说是奸人所害,没个新奇点的说法。” 汉子撇了撇嘴。
“大哥怎么称呼?” 南妙音强问道。
“我姓王,叫我老王就行,待会你就先在我住处旁边的草棚先住下,手脚长出来以后,随我一起干活。” 老王的声音带着几分朴实。
“嗯。”
随即南妙音轻叹一声。
“林惴呀,林惴。享福享乐你来当,受苦受难我来担,我真是欠你的。”
一处简陋的木屋搭建的草棚内,老王将南妙音轻轻靠在墙壁,开口说道。“南小子,这几日你就先在这待着,你这副模样,让你做啥你也做不成。
不过看你这一身打扮,想必以前也是一名大修士,应该不需要再像我们一样吃喝拉撒,那我就先走了,你有啥事喊我就成。”
南妙音此时轻轻点头。“多谢王哥。”
汉子被叫的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跟南妙音挥了挥手,便走出草棚。
南妙音心中这才开始暗暗盘算,林惴的意识还在昏迷,修为、神识被封禁,储物戒也被夺走,自己看来只能依仗这一身黑色长袍了。
黑袍此时像是感受到了南妙音此时的情绪,袖管轻碰南妙音的脸颊。
南妙音有些惊异的看着黑袍,随即很快释然,淡淡一笑。
不知是珠子的热流,亦或是药力的作用,南妙音只觉四肢断口处仿佛有无数微小的生命在涌动,疯狂地生长着。
肉芽以肉眼可见的惊人速度蔓延,一阵难以忍受的瘙痒感觉如潮水般不断袭来,冲击着他的神经。
黑袍察觉到此刻南妙音的神情变化,随即其右臂袖管如同烟雾般不断虚化,露出那截断臂之处。
南妙音费力地侧头看去,一截犹如新生婴儿般纤细脆弱的臂骨正在缓缓拉长,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轻柔却坚定地塑造着。
上方的血肉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如蠕动的虫群般迅速地填补着空缺。
这骇人的场景,不免让南妙音头皮发麻。
另一边,林惴所化意识坐在石凳之上,黑袍林惴与他隔一石桌,相对而坐。
四周是一片静谧的空间,与外界的喧嚣隔绝。
“我该怎么称呼你?”林惴发问,他的声音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
“你是问你要怎么称呼自己?说事即可,不用称呼,换一个问题。”
黑袍林惴的回答极为简洁。
“你二人说,这一世也是失败了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真有轮回转世这一说法?”
“想必你也见过了未来的自己,你觉得怎样?”
黑袍林惴并未直接回答,接着提问,目光深邃。
“是我目前几乎遥不可及的目标。” 林惴微微低下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失落。
“可以这么说,你既可以是他,也可以不是他。”
黑袍林惴的话语此时有些晦涩不清,让人摸不着头脑。
“什么意思。” 林惴抬起头,紧紧盯着对方。
“是……”黑袍林惴正欲开口,只见瞬间呆愣住了几秒,随即轻轻点头,止住了话语。
林惴神色自若,只是默默看着眼前男子。
看来自己想要得知这其中奥秘看来还是为时尚早。
“这一世的你,可谓是走出了最不同寻常的一次,根骨差,天赋低,但是你有一个与其他世最显着的优点。” 黑袍林惴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我的珠子?”林惴接过话语,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不是,你的心。”黑袍林惴淡淡开口,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林惴的灵魂。
“我的心?” 林惴疑惑地重复着。
“是的,这一世我们给你的帮助,是前八世给予的最少的一次,我们也试过给你最好的背景,最好的天赋,但是你依旧出现了各种问题,无一不是以失败告终。
这一次我们只是顺水推舟罢了,想要给你培育一颗魔心,看样子你也已经初具规模了。” 黑袍林惴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深意。
林惴细细琢磨着话语,回想起当初与抢夺他人大炼之物时的那股暴虐情绪,虽然手段极为残忍,但是不得不说,确实让林惴那颗压抑的心,大为痛快。
“你的时间不多了,十万年时间对我们而言只是一闪即逝,我们的试错需要加快速度。”
还没等林惴询问更多,黑袍男子袖袍一挥,一副棋盘出现在身前,两个棋罐在对角稳稳摆立。
随即手指轻捻罐中棋子,直接往棋盘某处不急不慢的缓缓一压。
“嗒”的一声,棋子与棋盘相互接触发出脆响。
“来,前八世的记忆我给你。”
林惴闭眼,点头应允。
一阵微风吹来,带起额前的发丝。
林惴睁开双眼,一棵黄金巨树立于身旁。
向着四周望去,周围水雾缭绕,丝丝缕缕的水汽如薄纱般轻盈地飘荡着。
那水雾时而浓得化不开,将一切都笼罩在朦胧之中;时而又淡得如轻纱拂面,让景象若隐若现。透过水雾,隐约可见远处的山峦起伏,宛如沉睡的巨兽。
在这朦胧的氛围中,阳光艰难地穿透水雾,洒下斑驳的光影,使得整个场景如梦似幻。
林惴这时心中突感一股极度的忧愁紧紧缠绕在心头,复杂、纠结、惆怅,越来越多情绪不断涌出。
情绪此刻宛如实质,一点一点的蚕食着心间仅剩的理智。
林惴下意识的抓起身旁的酒壶,猛的扯开塞子,顿时一股酒香弥漫。
随即仰头痛饮,辛辣的酒水顺着喉头,沿着喉管,顺路直下。
轻微的灼烧感,暂时遮蔽了自己的感知,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极为不真实。
似乎只有逃避才能摆脱现在的困境。
林惴靠着树干,慢慢坐下,目光看着远处,原主恬淡寡欲的性子,影响着林惴现在的心情,只是静静地看着。
这时一道光团从巨树中飘到林惴身前,光影氤氲。
伸出手掌,轻抚光团。一道道画面从中显现。
家族被摧毁,道侣被辱杀,修行根基被活活打碎,宗门被掠夺,师兄师姐为了掩护自己,不幸牺牲自己。
虽然林惴仅仅看过一次,但是在这具身体中,像是看了无数次一般。
终究是酒意更胜一筹,带着点点泪痕,就这么草草昏睡了过去。
“醒了?这一步棋,你可是只当了看客啊。”
黑袍林惴端着一盏清茶,轻轻吹去上面浮叶,缓缓说道。
他的声音在这宁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我还是不懂你的意思。”林惴揉搓着有些酸涩的双眼,声音中带着一丝迷茫。
“问问你自己的心。”黑袍林惴语气漠然。
林惴不解,只能稍微回想一下当时那种忧愁的感觉。
顿时,一股磅礴的记忆瞬间纷纷涌入脑中。
那具身躯的从出生起的一幕幕画面,一幅幅场景此刻在脑中清晰可见。
第一世的记忆就这么毫无保留的,完完全全的展现在自己眼前。
林惴此刻头疼欲裂,仿佛千万只蚂蚁在脑中疯狂肆虐,不断啃食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双手紧紧抱头,痛苦地在地上翻滚扭动,嘴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身体不受控制地胡乱碰撞,打翻了旁边的棋盘。棋盘“哗啦”一声倾倒,黑白棋子如雨点般洒落一地,四处蹦跳滚动。
林惴的双脚胡乱蹬踹,将散落的棋子踢得更远,整个场面显得混乱不堪。
黑袍林惴只是继续品茗,轻轻挥手便又恢复了棋盘原有的位置。
“这第一世应该够你修行到元婴境界了。” 黑袍林惴的声音悠悠传来,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