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称量亲情的价值
作者:前后卿   大宋瓷娘子最新章节     
    老金头的碎碎念中,叶青釉的脑子也逐渐开始清明起来——

    对方最后这话,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毕竟不用脑子也知道,如今需要用到这条律法的都是什么人?

    不肖子孙。

    也只有不肖子孙,才会不肯出敬老钱,从而用上这条带着强制意味的律法。

    换而言之,上面标注的金钱,本来就是十分‘极限’的临界点。

    少了,老人家失去最基本劳作能力之后,没法靠着这笔钱过活。

    多了,子孙们可能也不会出。

    所以,才有这个数额的规定。

    若是真的按照官府规定,给最低的五百文,不仅传出去会让叶守钱夫妇没有办法做人,便是如今谈分家事宜,应该也不会有那么简单顺利。

    叶青釉心中稍稍舒展了一些,老金头又碎碎念了几句不成器的儿孙,便重新将话题引回了分家上:

    “那现在就开始写?”

    “你们想要写断证,还是期证?”

    又是没有听过的东西!

    叶青釉在众人身后探头探脑,深怕错过了什么东西,又吃到什么奇怪的亏。

    所幸,这回还真的没有什么亏要吃。

    叶青釉不知道‘断证’和‘期证’,叶家的其他人也没有经历过分家,自然也是不知道。

    见到叶家人面面相觑,显然口舌功夫较多的老金头便解释道:

    “毕竟口说无凭,分家这种大事情,自然是要有凭证。凭证有两种,断证和期证,都是分家时所作。”

    “断证就是一次性凑齐定好商量好的钱数,过公文明堂,直接两清,往后便没有什么敬老钱的事儿烦忧,这种通常是儿孙在外经商,几年也不见回来一次的人立的......”

    “而期证就是敬老钱一年一交,通常是年初岁末,凭信也拆作四份,父子各一份,村正一份,官府一份,若是不交,到时候是罚是打,也有由头。”

    “.......叶老哥,你们这是,还没商量好这个?”

    老金头显然有些吃惊,犹豫了一下,站起身说道:

    “要我们先出去,你们家商量一下不?”

    有老金头牵头,其他老者也纷纷站起身,显然觉得‘商量’的事儿很有必要。

    叶青釉惯会看人脸色,沉思数秒之间,霎时便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觉得这件事很有必要,甚至她也觉得很有必要——

    说到底,这就是买断制和分期制的区别。

    和寻常买断制不同,这种分家给敬老钱的事儿,其实有很重要的一点。

    这一点不是什么时候给敬老钱,也不是能否一次性掏出那么一大笔的钱.......

    最最重要的一点,其实是,老人家能够活到什么时候。

    活一年,活十年,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从一开始,给多少的敬老钱,都是由‘寿命’这个大前提说了算。

    若是按照一年一交的期证来算,那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老人家能活多久,自然就能够领多久的敬老钱。

    等老人家一死,儿孙再收拾收拾老人家的被褥床盖,找找有没有‘漏网之鱼’,找到了便拿那钱置办棺材丧葬,没有寻到的话便自认倒霉,一边直呼晦气,一边掏钱下葬.......

    这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正常到说出来可能有些人甚至会觉得刺耳。

    而让叶青釉心脏逐渐加快的‘断证’,却是更加的有意思。

    根据老金头所说,‘断证’通常是外出不能及时交钱的人所立的。

    不能及时回家,不能侍奉老人左右,不能及时送钱,所以要将钱提前结清,也算是提前将该尽的孝心一起尽,以防后续有什么纷乱事说不清......

    而这里最耐人寻味的一点便是,如此一来,立下断证的人,就好像是提前‘斩断亲缘’一般。

    这才是断证中‘断’的由来。

    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提前预知他人的死期,孩子不能,大人,老人不能......除了凶手,没有人能。

    所以,立证人往往会多估算一些老人的年岁,然后一次性收齐银子,交给老人,老人想要怎么花钱,那都是他们的事情。

    斩断亲缘......

    一笔银子花出去,便不用时时扯上关系。

    什么年初岁末送敬老钱,同原先恶心人的叶家有牵扯......这些事儿,通通都没有。

    往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准,若是他们家以后真的能赚银子,这家人还要附骨吸血,只消一句‘断证已成’,事儿,也就该了了。

    叶青釉的心跳动的越来越快,可就在这么千钧一发的时候,她自己捏了捏怀中藏着的荷包,顿时自己给自己浇了一盆十二月的冰水——

    没钱!

    想法很好,可钱从哪里来?!

    就靠她怀里那几十个铜板,买几个炊饼填饱肚子都费事儿,更别说是一次性交足敬老钱。

    谁不想和渣渣亲戚离得远远的,可这不是没钱吗?

    有没有可能,能够找个地方搞点儿银子,或是先写借条?

    叶青釉愣是将自己那张瘦小中不失清丽的小脸蛋皱成了一个十六褶的包子,同站在最后一排的白氏见了,连忙抽出手绢来哄。

    脸上被湿意擦拭了几下的叶青釉,一整夜连轴转的脑子也逐渐开始混沌之感,可这混沌之意在侧眼看到叶老二同叶老三在打眉眼官司的时候,便消失的荡然无存。

    这两老小子,指定没憋好屁。

    叶青釉想了想,心中有了主意,招呼叶守钱附耳说了几句。

    果然,没多久,很明显被老二老三兄弟俩说动的叶老爷子开口道:

    “老大,你想立怎么样的凭证?”

    叶守钱刚刚被闺女交代了话,指定是不会忘记,嘴巴一张,便将话娓娓道来:

    “我们都可以,全听爹的意思。”

    “不管是什么,我们都一年给爹和娘,每人每年五百文的敬老钱,若是想要稻谷米,咱们也能换米给您二老。”

    简单,却又不寻常的话。

    每年一两银子,每年每人五百文。

    粗略算下来都是一两银子,却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前者无论叶老爷子和黄氏两人是否都在,还是有一人没掉,都能到手一两银子。

    而后者......

    若是有一个人没了,剩下那一个,可就只有五百文。

    已知叶老爷子身体不好,脸上病气浓重,究竟是谁更着急呢?

    叶青釉这招,为的就是逼对方‘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