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瓷铺前的纷争
作者:前后卿   大宋瓷娘子最新章节     
    发生这样的事情,别说是在越大公子面前丢人,叶青釉甚至有些不敢想在前头得有多乱,多丢人。

    不过事已至此,能趁早将事情处理好,也算是还有挽救的余地。

    越缜略一颔首,叶青釉应声退出,径直往瓷铺前头走去。

    今日青釉堂前一直人声鼎沸,所以叶青釉自进后门以来,也没太听清楚前头的动静。

    如今听到越大公子所言,又往门口走了些路,果然是能听到一道熟悉的叫骂声传来。

    黄氏叫骂的动静似乎还同从前一样中气十足,只是仔细分辨,却好像却又有些许的不同:

    “.......老大!你可真是个没心肝的!”

    “开瓷铺不知会家里一声,如今咱们来帮忙帮衬,你不说让你媳妇和下人给爹娘倒杯茶水,都没喘上一口气呢,你就喊你亲爹亲娘走?你还像话吗!?”

    叶青釉自门廊内而出,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脚下当即就是一顿,正巧停靠在可以将门外看个仔细的位置。

    黄氏站在瓷铺门口,整个人像个正在打鸣的公鸡似的,一只手不断指指点点,戳着叶守钱的脑袋与胳膊,嘴里时不时就冒出些尖锐刺耳的话来:

    “我看你分了家,心就是被烂心肝的人搅乱了!”

    絮絮叨叨的叫骂,混杂着乡间的俚语。

    一切看着都像是原先没有分家时的模样,可黄氏如今的样子,却与叶青釉印象中的模样很是不同。

    黄氏这段时日看着像是瘦了一大圈。

    身上肉没了,可脸上手上那些松弛的皮肉却没紧致起来,整个人松松垮垮的站着,原本一瞧就贪婪精明的眉眼往下垮了一截,连带着下塌的嘴角渗透出一脸苦相来。

    叶青釉的视线从黄氏身上一扫而过,又看了一圈四周,这才瞧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黄氏的对面是垂着头的叶守钱,只要叶守钱有后退或者躲闪的痕迹,就会引得一波更激烈的叫骂,显然是一直在缠着叶守钱。

    而她之所以没有像从前一样料理白氏,则是因为白氏早早就被马婶子护着躲回了家中。

    原先在瓷铺里面负责摆瓷添瓷,点人护场的吴家人与叶老爷子相识,一来是晚辈,二来也不好直接对上门口的叶老爷子,就借着内里有人不小心将瓷器打破,需要关门收敛瓷片的由头将门关了,死死把着门不让人进去。

    至于单拓,则是一直看着站在门口拱手迎宾客的叶老爷子身边,既不让叶老爷子碰那些盒子,也不让任何人将钱财交给叶老爷子。

    而具体的方法,就是只要有人来想要买盒子装瓷器......

    单拓就会大着声音吼上一声:

    “瓷铺里正在擦拭重整,暂时不接客人,若是将银钱交到除东家以外的其他人手中,可别怪咱们不认盒子,没法子带走青瓷。”

    这声儿极大,一句能传半条街,虽然没有在众多看客面前直接对一个老人动手,但也算是震住了场子。

    叶青釉暗赞一句,果然还是得机敏些,又能信得过的人办事才牢靠。

    叶老顺与黄氏这对老夫妻,显然已经是来之前就想好了该如何做。

    一人将门口收钱的叶守钱逼走,一人朝门外来客拱手说吉祥话,自然而然就能接过收银钱的担子,将全部的银钱都塞到自己的口袋中.......

    还真是算盘打的叮当响,若换作从前的大房一家,没准就会被这种法子拿捏。

    只可惜,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所有人都做出了最好的选择。

    一人带走白氏与钱匣子,一人阻止叶老爷子直接明目张胆的将银钱揣进怀中,吴家人则是干脆找由头将瓷铺关了......

    而在这样紧密而又团结的抵抗之下,如今瓷铺外的人虽然还是那么多,可原先有意向买瓷的人早已经在排队等候,少数听闻消息想要买瓷的人听到单拓所言之后,也会犹豫着观望片刻......

    这样一来,自然半分银钱也没有落到想鸠占鹊巢的叶老顺手中。

    叶老爷子站了半晌,没有人靠近,也没有银钱入手,原本就有些泛黑气的脸色被单拓此举逼得愣是隐隐泛起红光,厉声喝道:

    “你这残废不但是手上残缺,脑子也好生糊涂,难道没听到刚刚你东家喊我爹?”

    “我儿子可怜你身体残缺留下你做工,你却在这里捣乱?”

    捣乱也就罢了,还不是捣老大一家的乱子,而是捣他们的乱子。

    分明,分明就差一点儿。

    老大已经被黄氏叫走,原先那么大一个钱匣子,眼看就要落到自己的手上......

    结果现在可倒好,不仅是钱匣子没有到手,连带着想要收客人们钱都被这人看的死死的!

    这算是什么个事儿嘛!

    叶老爷子心中恼怒的紧,往日一贯不亲自骂人,只躲在自家老婆娘身后同黄氏唱红白脸的习惯自然也没有守住。

    又骂了几句,见单拓始终没有说话,叶老爷子以为火候差不多,面前的独臂汉子怕了,这才缓下神情,朝着又一个不明所以想要买瓷的客人露出一个笑脸,正欲开口,单拓的声音又在一起响起:

    “这不是咱们东家,银钱若是如交到其他人的手中,可别怪咱们不认盒子........”

    这一下,也算是将叶老爷子气的够呛,他捂着喘的厉害的胸口,给那头隐隐约约有些叫骂不动的黄氏使了个眼色,原本已经有些哑嗓子的黄氏顿时摆足了架势,强撑着尖嗓子继续骂道:

    “......瞧瞧你如今这饿死鬼投胎的模样!”

    “你还管不管这在你爹面前装腔作势的下人?!”

    “我和你爹难道还是外人?咱是瞧着咱家瓷铺刚刚开业,怕你被家里两只狐媚子迷了眼,吃了亏,这才来帮的忙!”

    “瞧瞧我和你爹不在,你将家都管成了什么模样!买个盒子就让人家随便装瓷器,无论多少都不吱声,米面粮油一直不停地往外送,百来文的现钱也是说散就散,如今可倒好,还让一个外人把你爹欺负了去!!!”

    黄氏说道最后,越说越感觉每一文钱原本都是自己的银钱,一时心疼的活像是有人往她身上捅刀子似的,面皮子直抖,连眼泪都冒了出来:

    “分家到如今,你没往家中搬过一粒米,一滴油,如今可倒好,全部都散财散了出去,而且还不肯让你爹加些银钱卖瓷,好回回血,赚回那些亏掉的那些银钱!!!”

    “我命苦,命苦啊!”

    “我十月怀胎把你这小畜生生下来,又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喂养到这么大,一点儿福气都没享到,反倒是.......”

    黄氏一贯会胡搅蛮缠,可今日这一通插诨打闹,没有像往日似的胡言乱语,也没有当着瓷铺前观望的客人们面叫骂出什么特别难听的话来,而是一直在话头往叶守钱不孝上引,一看就不像是她能做出的事儿。

    叶青釉耐着性子听完,果然瞧见有一些不明所以的客人们因黄氏的痛哭而于心不忍,纷纷道:

    “叶老大,你家瓷铺到底还卖不卖瓷呢?”

    “这不都是一家人么?你爹娘既然在这儿,又愿意帮着买瓷,继续卖不就行了?为什么让一个下人骑到自己头上?”

    “可不是吗......一个下人还敢站在这儿大小声,竟比主人家都硬气几分,啧啧。”

    “掌柜的,快将你娘带回去吧,这里就有你爹照顾着,总能放心的,爹娘年纪这么大了,应该好好孝顺养着才是,在这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也真是一点儿都不像话!”

    “嘿嘿,我盒子可是原先买的,如果现在要加银钱,可加不到我的身上哈哈!”

    ......

    大部分说话的人,要么就是从前并不认识叶家,不知道叶家中发生过什么事儿的人,要么就是被黄氏一哭二闹三上吊糊住的人,言语之间,难免就不好听了一些。

    当然,也有像说最后一句话的汉子一样,心思活络,觉得更加有利可图的人——

    试想,青釉堂东家的爹娘觉得这卖瓷的价格血亏,那东家总得听爹娘的话吧?

    这盒子的价格要是一涨,原先那些没有买盒子的人,如今想要买盒子,那所花的银钱不就更多了?到手的每件瓷器,价格岂不是更高了一些?

    这些人仗着自己手中抱着盒子,这是作壁上观,在嘲笑后来买瓷的人呢!

    而那些原本还在纠结观望的人,听到这样的话,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自己买瓷的价可能会更贵一些,当即犹豫着犹豫着,就走了不少。

    随着这些人的离开,叶青釉余光一撇,就瞧见了正在巷口探头探脑张望的叶老二。

    这人原先一直躲在巷口里,如今人散了一些,又因为许是不忍心让到手的银钱飞走,这才显露出身形来拦那些离开的客人......

    果然如此。

    叶青釉原先早有所想,叶老爷子和黄氏如今身子骨一瞧就不行,也不是喜欢出门的人,能知道瓷铺的消息匆匆赶来,一定是有人传信。

    只是原先她猜肯定又是叶老二与叶老三那对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兄弟俩,如今一瞧,却是只有叶老二一个人。

    这是.....叶婉儿嫁入柳府,自觉自己有了身份,不再肯抛头露面了?

    叶青釉心中闪过一丝讥讽,眼见已经将全局了解了个大概,正要迈步而出,就听一直垂首而立,始终像是在乖乖听骂的叶守钱突然出声道:

    “我没吃屎尿。”

    这句说的莫名其妙,不但是在他面前唾沫横飞的黄氏,连旁边围观的众人也听到,也全是一头雾水——

    这正骂着呢,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句?

    谁人会想到要去吃那腌臜玩意儿?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具有疑惑,可叶青釉身为叶守钱的闺女,这段时间又相处了这么久,多多稍稍也了解一些自家老爹真实的性情,心念流转一瞬,就让她反应过来自家老爹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于是,叶青釉原本已经要迈出的脚立马扯了回来,开始继续暗中观察。

    黄氏想过被顶嘴,但没有想过居然会被顶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当场有些不可置信:

    “你,你说什么?”

    叶守钱还是低着头,但声音却没停,声音沉闷而坚定道:

    “我不是被屎尿喂大的,也没从娘手上吃过一点儿东西。”

    “娘到处说生我时遭了大罪,可十月怀胎不假,我却也没吃过你一口奶水,更别提喂养到这么大。”

    “我能长这么大,都是多亏还没搬到镇上之前,老屋隔壁的王婶子的可怜,她是个好人,见我成日哭个不停,又没有人喂,于是心软偷偷给我匀的奶水。”

    “这些我都知道,我不但知道,我还知晓,王婶子为了给我匀奶水,自家的孩子都没怎么吃饱,王婶子来找您,想问问你身体可是有好些,是否能喂孩子,这样就不用一直给我匀。”

    “当时是你说人家多管闲事,说喂米糊也能吃饱,当着人家的面二话不说就给当时才一个月的我灌米糊.......”

    这种事儿,说出来,是极为骇人听闻的。

    当娘的不愿意喂奶,其他人愿意匀些奶水,还被骂是多管闲事,甚至,还给一个只有一个月大小的孩子灌米糊.......

    这些事儿若是真的,叶守钱那句话的成因,就十分显而易见了。

    人家压根不是纠结什么腌臜物,而是在反驳先前黄氏那句‘一把屎一把尿的将你喂大’。

    试问一下,一个连孩子都不喂的娘亲,能对自家孩子多好呢?

    如今又哪里有颜面来哭诉自己糟了多大罪,想要儿子孝顺将养?

    更别提先前的四十年,叶守钱早将生恩给还了个干净!

    黄氏不敢信自己听到的东西,掏了掏耳朵,下意识尖声问道:

    “那贱人同你说的?”

    不然,当时才在襁褓之中的老大咋能知道这些事儿?

    她当时确实是年纪小,有些糊涂不假,可那也是叶守钱胎大难产,让她吃足了罪,她才想这么整治整治。

    左右不过是自己的儿子,饿几顿怎么了?

    她后来确实也是想喂的,只是那姓王的丑贱人又腆着脸来送奶水.......那送上门的东西干啥不要?

    只是后来喂着喂着,就又变了调。

    王氏那糊涂鬼,甚至犯浑到提出要带走这个孩子,连同自家孩子一起喂养,还在她管教孩子的时候,时不时偷偷翻过后院给老大送吃的。

    甚至,最过火的那次,叶守钱在点启蒙痣,学说话的那一日,没有走向她,而是歪歪扭扭走向王氏,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喊了王氏一声母亲......

    这桩桩件件事儿,这么不光彩,她怎么就能对大儿子喜欢的起来?!

    她原先还以为搬了家,年纪尚幼的老大会不记得这事儿.......

    但如今来看,自己原先的念想分明是没错的,这老大就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吃了谁的奶水,心就长偏了!

    哪怕十月怀胎,后头又一起生活了多年,也是没有用的!

    如今她教训两句,竟然还敢这样对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