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担担
作者:鄂佛歌   好好地活最新章节     
    但赵小禹还在向往着学校。

    秋忙过后,天气转冷,基本上进入冬季了。

    爷爷和爸爸又开始云游四方了,喝酒的喝酒,赌博的赌博,干这些事,他们从来不缺钱。

    一个艳阳天,赵小禹约了金海,两人一起去村小学。

    金海本来不愿意,但他在家也很无聊,经不住赵小禹的“诱惑”,就同意了。

    村小学在村部,那里还有一个供销社和一个卫生所,公转私后,都被新建队秦老汉的大儿子秦富忠承包了,所以秦家算是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

    那里离一队和二队最近,离新建队也不算最远,最远的是六队和八队,有十来里路。

    这个村名叫建设村,是河蒲乡五个自然村之一。

    赵小禹跟爸爸去那里的供销社买过东西,所以认得路。

    骑自行车走的话,需要绕行三四里。

    步走近些,但需要翻越一片沙窝。

    沙窝边缘有农田,中间有一片没人认领的坟场,再远处是一片无主的沙枣林。

    两人刚走过农田,金海就开始打退堂鼓,怯怯地说:“我怕。”

    赵小禹说:“怕什么?人家女的都不怕。”

    金海嚷嚷着要回家,在赵小禹的鼓励、怂恿、激将、哄骗,甚至鄙视、恫吓、生拉硬拽下,两人还是翻过了沙窝。

    来到一条水渠前。

    水渠名叫建团渠,是建设村和团结村共用的一条灌溉干渠,三米多宽,水满的时候,有一个成年人深。

    现在只有半渠水,尚未结冰,泛着绿光。

    因为只有新建队上学的孩子才翻越沙窝,所以水渠靠近沙窝这一带没有修桥,只搭着一个担担。

    所谓担担,是独木桥的一种。

    但担担更难走,只有碗口粗细,还不直,歪歪扭扭;两头也没有固定死,走上去颤颤悠悠的,像耍杂技。

    那时那地的农村,经常能见到这样的担担,所以过担担是每个人的必备技能,无论男女老幼。

    对于好动的赵小禹来说,这就是小菜一碟。

    他都不用展开双臂掌握平衡,背着手,摇晃着脑袋,四平八稳地走了过去。

    如履平地。

    金海却不敢走,一只脚踩在担担上,另一只脚却迟迟不敢上去。

    满脸惊慌。

    赵小禹站在渠对面鼓励他:“很好过的,你走上去就不怕了。眼睛别往下面看,往前看。”

    这是过担担的诀窍,全凭感觉,如果眼睛盯着下面看,就会发晕。

    盯得时间稍长一些,就会产生错觉,就会发现水流静止了,反而是担担在走,人在半空中飘着,这样就非掉进去不可。

    金海还是不敢,说:“咱们回吧。”

    赵小禹说:“你必须要学会过担担,不然以后怎么上学?人家女的都会走。”

    无论赵小禹怎么鼓励和传授技巧,金海就是不敢走,急得快哭了。

    赵小禹不管他了,说:“那你回吧,我一个人去!”

    他走下渠坝,看不见对面的金海时,仰起脖子,模仿了一声狼嚎。

    村里的孩子虽然没见过狼,但是经常听老年人讲狼的故事,据说这里以前有很多狼。

    金海原本就对这片荒无人烟的沙窝有点发怵,听到这声狼嚎,吓得大哭起来。

    “赵小禹,你别丢下我,我怕……”

    赵小禹又走上渠坝,说:“那你快点过来!”

    金海还是不敢过担担。

    好不容易两只脚都踩在担担上面,刚走了两步,身体有点倾斜,他就吓得退了回去。

    “我不敢。”

    “那你以后咋办?”

    “我,我,我……”

    “麻球烦死了,没见过你这么胆小的!”赵小禹抱怨了一句,噔噔蹬几步走过去,蹲在金海面前,“来,爷背你过去!”

    爷和老子是当地农村男人的常用自称。

    相比来说,爷是个中性词语,不具有攻击性和针对性;老子就明显带有骂人的意思了。

    “你能行吗?”金海还是怕。

    “快点!”赵小禹催促道。

    金海扭捏了一会儿,爬到赵小禹的背上。

    赵小禹站起来,双手扶住他的屁股,往上送了送,抬起脚就走上了担担。

    虽然背了个人,但对于赵小禹来说,和空人走也差不了多少,只是重量增加了,担担颤悠得更厉害了。

    为了吓吓金海,增加点乐趣,走到当中时,赵小禹还故意停下来,上下踮着脚,担担一晃一晃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随时都可能断成两截。

    “我怕,我怕,快点走……”刚止住哭的金海又哭了起来。

    赵小禹哈哈大笑。

    把金海戏弄得差不多了,他才慢慢悠悠地走到对面去。

    过了建团渠,再经过两个村子,就到了建设村小学。

    学校很简陋,连院墙都没有,就有几间“穿靴戴帽”的房子,墙皮脱落,斑斑驳驳。

    所谓“穿靴戴帽”,是当地的一种房子结构,底部是石头基础,基础上砌三层砖,主体是土坯,顶层再砌三层砖。

    另外还有“四脚落地”,就是房子的四个角砌四根砖柱了,秦老汉家的房子就是这样的。

    最豪华的是“一砖到顶”,顾名思义,是全用砖盖的,但在当时当地的农村还很少见。

    赵小禹和金海走到那些房子跟前,扒在窗户上看里面的学生上课。

    那些学生坐得笔直,背着手,目不斜视,面前的课桌上放着课本。

    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两行粉笔字,用教鞭敲打着。

    老师敲打到哪里,学生们就异口同声地念到哪里。

    无论是这场景,还是这念书的声音,都让赵小禹如醉如痴。

    两人看完一间教室,再去看下一间教室,看到了新建队的几个孩子。

    期间被一个老师发现,出来呵斥了他们几句。

    金海害怕了,要回去,赵小禹却不尽兴,拉着他继续“偷窥”学生上课。

    终于,在一间教室里,赵小禹看到了许清涯,她正埋头在桌子上写字。

    一个女老师提着教鞭,在过道里耀武扬威地来回走着。

    许清涯无意一转头,看到了赵小禹和金海,愣了一下,然后无声地笑了起来,趁老师不注意,给他俩比划了一个手势。

    她的手势引起了其他学生的注意,纷纷看向窗外。

    老师也随着学生看向窗外,但没有理他俩。

    没有院墙的学校,经常会有一些附近的孩子来“偷窥”,只要不影响孩子正常上课,脾气好的老师一般不管。

    胆大包天的赵小禹跑到教室门口,字正腔圆地喊了一声:“许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