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海的书火了。
金海这个人,在编辑浪子心目中,就由待理不理的普通作者,晋升成为尊贵的VIP作者了,成为网站的捞金机器之一,浪子对他的态度今非昔比,每天督促他,鼓励他,取悦他,和他共同探讨剧情。
赵小蛇的使命完成,就忙自己的事去了,一直和浪子保持着联系,有空就去浪子所在的城市,两人一起吃个饭,逛个街什么的,久而久之,两人竟处成了好朋友。
有一天,浪子在微信上和赵小蛇聊天。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赦你无罪,但说无妨。
——你哥好像不是你说的那样。
——那是哪样的?
——你说你哥捐了肾,身体很差,但我看他的意思,他好像一点也不差。
——嘿嘿,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他捐肾是事实吧?他的书很火是事实吧?他提高了你的收入也是事实吧?这是商业炒作,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差不差,是和他以前的情况比,不是和普通人比,我们家没有普通人。
——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
——怎么说呢,你哥和你嫂的关系好像不太妙,他们一直在分居。
——靠!你们都聊到这种程度了吗?快说说,什么情况?
浪子给赵小蛇发了几张她和金海的聊天截图,赵小蛇逐条看了,才知道金海和周若敏的夫妻关系一直名存实亡。
但她并不完全相信,她猜测,一定是金海想红杏出墙,故意这么说的。
这是已婚男士的惯用伎俩,先诉说自己的婚姻不幸,引起对方同情,再打开对方心结,扫除其心理障碍,两人逐渐惺惺相惜,或说狼狈为奸,最后心安理得地滚到一张床上。
老海,看不出来啊,原来你还是个闷骚男!
赵小蛇决定给金海一点惩罚。
于是和浪子定计,如此这般。
浪子为难地说:“这不太好吧?我是有家庭的人。”
赵小蛇说:“只是让你试探试探他,又不是让你来真的。你把他约到宾馆,我自会收拾他!”
于是,赵小蛇和浪子今天就来到了定东市。
正在睡梦中的赵小蛇被浪子拉起来,揉了揉眼睛,抹了一把脸,清醒了些,看了看浪子身后,问:“他呢?”
“没上来,我邀请他了,他说太晚了。”浪子说。
赵小蛇坐在床上,半闭着眼睛,定夺了一会儿,拿过手机,看看时间,已是十二点多了,抬起头,审视的目光望着浪子,忽然一把把她扯到自己面前,拱着鼻子,在她身上嗅来嗅去。
“你干嘛?”浪子推开她。
赵小蛇说:“老实交代,你们是不是另开房间了,红火完了你才回来的?”
浪子不高兴地说:“你说什么呢?什么另开房间,什么红火?他回家了。”
“那怎么这么晚?”
“一直在聊小说嘛,编辑和作者,坐在一起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赵小蛇下了床,热了壶水,冲了杯速溶咖啡,坐在椅子上喝着,一边说:“这么说,他并不是想勾引你,难道他和他老婆真的是那样的?一起过了六七年,还生了个儿子,居然只是舍友关系?”
浪子说:“男人说话嘛,哪有个靠谱的?别管他们了,本来没什么事,你这样试来试去,非得出事不可。”
“我也想清静啊,”赵小蛇叹口气,“老大这几年忙,顾不上家里的事,把老二交给我,我得对他负责啊!”
“老大?老二?”浪子奇怪地问,“老大不是金海吗?老二又是谁?哦对了,你还常说的一个老九,你家到底有多少兄弟姐妹?”
赵小蛇说:“不多,总共四个,老大就是老九,老二就是老海。老海和我同母异父,是我妈生的老大,是全家的老二;我是我妈生的老二,是全家的老小。老九是抱养的,是他家的老九,是我家的老大。老九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有同一个爸爸,所以我们都姓赵。老海和我有血缘关系,却和我是两个爸爸,所以我们各姓各的。还有一个芳芳,姓胡,她爸是我妈的老公……”
“打住打住,越说越糊涂了。”浪子打断了她。
赵丁旺住院了。
冬天里的一天,赵小禹接到赵丁旺家保姆张姨的电话,说赵丁旺在院子里摔了一跤,就站不起来了,她叫来救护车,把他送到了县医院。
赵丁旺家那栋像古堡一样的三层别墅抵了账,赵丁旺和张姨搬进了后面胡同的旧院里。
赵丁旺本想辞去张姨,以节省开支,但赵小禹还是让她留下了。
这个决定是正确的,不然赵丁旺摔倒后没人管,正是寒冬时节,恐怕明天就被冻硬了。
赵小禹驱车赶到医院,赵丁旺正在输液,睡着了。
听大夫说,赵丁旺还是老毛病,就是脑梗,再没别的病。
赵小禹问,有没有彻底治愈的办法?
大夫说,治愈的可能性不大,不过可以在血管中放支架,撑开被阻塞的血管,恢复脑部供血。
但他不建议这么做,赵丁旺已经七十六了,身体机能严重衰退,手术后未必比现在强多少。
而且手术存在一定的风险,老人的脑血管比较脆弱,如果在手术期间血管破裂,或痉挛,造成大出血,马上会危及生命。
还有术后维护也比较麻烦,支架会对血管造成刺激,引起血管收缩,另外支架也有脱落的可能,形成血栓,反而会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赵小禹回到赵丁旺的病房,望着病床上沧然老去的赵丁旺,不由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他一直没忘,他第一次走进赵丁旺的办公室,这个神似演员陈道明的老帅哥,在得知了他搞过传销又做了大量的反传工作后,对他大加褒扬,并给了他一份稳定的工作。
他一直没忘,赵丁旺赋予他诸多特权,把他推到风口浪尖,让他完成一件又一件艰难的工作,逼得他马不停蹄地跑,他仍嫌他跑得太慢。
两人时而为友,时而为敌,时而并肩作战,时而各怀鬼胎,时而是阴险的老狐狸和狡猾的小狐狸,时而是严厉的父亲和不听话的儿子。
赵丁旺对他有知遇之恩,是他的人生导师。
不是他的刻意压制,自己也许早已嚣张得不知自己是谁了。
不是他的精心培养,自己也许早已误入歧途。
他像个蹒跚学步的幼儿,一路走来,跌跌撞撞,而赵丁旺,在后面不停地催促他,鞭策他,在他跌倒的时候,拉他一把;在他迷失的时候,给他指明方向。
岁月不像涓涓细流,更像滔天巨浪,仿佛转眼之间,一切便已埋葬。
该走的,留不住。
该来的,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