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锁仙宫弟子说所有弟子从入门就在洗髓丹中了毒,压根没办法在活着的时候告诉外面的人这宗门是个怎样的魔窟。
“里面根本就只有那些个长老师傅在修仙,其他人都是他们的消耗品,反正这人间有的是人对修仙趋之若鹜,弟子根本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摸了摸自己左边空空荡荡的眼眶,最后连死都留不下个完整尸身。
岑竹还想问的更详细些,但是又想不出该问什么问题,干脆挥了挥手让对方继续找路去了。
又有人走过来了,岑竹回身去看,却发现看不清对方的五官,她揉了揉眼睛,还是看不清,好像隔着一层纱。
“你也是吊死的?”那人主动开口了。
“还没吊死,马上。”岑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吊死。
“你都来了这了,肯定是已经死了,怎么还会是马上哈哈哈。”那人的声音也听不大清楚,好像有太多东西混杂在了一起,
“你为什么吊死?”岑竹看了看对方的衣服,粗布麻衣,而且还有些不合身。
“我觉得日子太苦了,过不下去就吊死了。”那人又笑了,好像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
“没准你投胎了真能过好呢。”
“自杀的人投不了胎,一辈子都得在这。”这人和之前的那些人都不一样,她知道自己找不到路,永远也不可能找到。
“你知道没办法投胎也要死?”
“当然,你觉得过那种日子和吊死哪个更幸福?”
岑竹感觉有点不解,她又不认识这个人,对方为什么直接说那种日子?
“哪种日子?”她继续追问,可对方并不回答,只是又开始笑着往前走,一直走到快要消失时才回头看向岑竹。
一张熟悉的沾着土的脸,眼睛下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那种一眼看到头的日子。”
岑竹就这么看着自己消失在了雾气里。
她什么时候吊死了?
在雾气又跟无头苍蝇一样乱走了一段时间,岑竹坐在了原地,太无聊了。
一个人坐到了她的旁边。
她能看到那人灰色的长衫。
“你也吊死了?”和刚才一样怪异的声音和看不清的面孔。
“没呢。”岑竹看到了那双有着茧子的手。
“死了就说死了,哪有什么没呢。”那人笑着摇了摇头。
“你为什么要吊死?”岑竹回忆着当时的每天,修炼,练剑每天都只有这两件事,每天只休息那么两个半时辰不到,但是好像也没遇到什么特别绝望的事。
“我发现不管怎么努力也比不过别人,即使有一天真的修炼出来,也不过泯然众人矣。”说到这,那人沉默了一会,她也不想这样草草结束生命,可每天那种像是被挤压到极致的感觉她实在受不了了,不管她再怎么挣扎,也挣脱不了这方牢笼。
岑竹也沉默了,她当时难道有想过结束自己短暂的一生?或者当时她真的这么做了?
“我要走了。”那人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起身拍拍土走向了浓雾,没有回头。
她走了没多久,一个身穿蓝色长衫的人来了。
岑竹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自己,那人是笑着走过来的,手里还拿着一根绳子。
走到自己面前时,那人把绳子往前递了递,岑竹接了过来。
“你为什么吊死了?”这个她是真的不理解了,她现在为什么还要自杀?
“没有为什么,因为不想活了。”那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然后你就随便找了个绳子吊死了?”
“没有,我专门买了一根结实的麻绳先杀了个人,然后才吊死的。”那人指了指递给岑竹的那根绳子,这就是她上吊的那根,质量很不错。
“你把谁杀了?”
“你猜。”
我怎么不知道我还喜欢让别人猜谜?岑竹有点无语,她看了看手里的绳结,上面的缝隙里有一根长发。
一根格外长的长发。
岑竹盯着长发看了一会,又看了看眼前的这人。
“你把镜瞳也杀了?”
“是啊,不过不是我杀的,是你杀的。”
那人歪着头注视着岑竹。
“你早就想杀了她,你想杀了她,想杀了你自己,想杀了你遇到的每个人,你看到的都是你想做的。”
“你什么时候开始思维被困住了?你也开始认为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谁告诉你必须要活着才能成仙?”
“谁告诉你只有活人才能修炼?”
对方手指一勾,麻绳就飞回了手中,她快速绕了几圈,很快就打了个漂亮完美的上吊绳圈。
“你不觉得你自己该死吗?”
那个绳圈又被递到了岑竹的面前。
自己该死吗?
她直接顺势一把扯过绳子向前一个箭步勒住了那人的脖子,麻绳有点扎手,但足够结实,岑竹能感觉到对方抓在自己手上的痛感,她咬着牙继续用力,麻绳不断发出被勒紧的声音。
“去死… …”
“我永远都不该死,就是全天下的人都该死,我也不该死!”
岑竹永远都不会觉得自己该死,她也许会想象自己死去的画面,但是她不认为这应该是自己的结局。
手下的挣扎力度越来越小,她低头贴到了对方的耳边。
“还有,镜瞳不会坐等着被杀,哪怕动手的人是我。”
那人瘫软在地上没了动静。
岑竹刚想站起来,却觉得脖子一紧,一个穿着那身黑红古怪道袍的女人正用一根黑色的绳子企图勒死自己。
“岑竹啊岑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你永远都不明白。”那人双手把绳子挽了一圈,更加用力地往两边扯。
喘不上气,这到底又是哪来的自己,怎么上来一句话不说就要杀人?
终于,她的动作幅度也像刚才杀了的自己一样变小了,最后失去了呼吸。
岑竹最后还是被岑竹杀了。
棺材盖被猛地推开时镜瞳吓了一跳,她怀里的那只长毛猫倒是一点也不紧张,还露出了肚皮等着被抚摸。
岑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跨出了棺材。
“这猫是哪来的?”她伸手摸了摸这只一点不怕人的白猫,长毛还这么干净。
“从窗户外跳进来的。”镜瞳打量着对方诡异的肤色和脖子上的勒痕,不过已经在逐渐消失了,估计用不了一会就能恢复正常。
岑竹抱着那猫玩了会就把它又放回了镜瞳的怀里。
好想把这只猫吃掉。
“你说有什么办法让这个世界完蛋吗?”她看向窗户外面的人间。
好碍眼。
好想让大家一起去死。
“不知道,应该很难吧,毕竟人间这么大。”这问题真是问住镜瞳了,她没看到过哪本书上说人间可以一下子被全部毁灭。
岑竹走到窗边看向夜空,没有月亮,是个阴天。
“得去一趟别的地方,我答应了别人要把她家人杀了。”
“去哪?”
“去降香镇,找一个叫王芥的女人的家人。”
镜瞳觉得还是应该再找找南疆的修士,毕竟谁也不知道岑竹什么时候会出什么问题,万一对方走着走着突然暴毙了怎么办?
但岑竹表示自己好的不得了,就算有幻觉也没关系,她之前没有幻觉的时候也一直觉得有人在所有地方埋伏着要杀了她。
没办法,拗不过岑竹的镜瞳表示接受,只能离开南疆往那个降香镇去,那地方离南疆不远,是在接壤处的一个镇子,这镇子里有很多做药材买卖的商人,可以看做是一个药材市场。
一进镇子就能闻到一股特殊的药材气息,街边的摊贩绝大多数的面前都是摆着装满药材的筐子等来人挑选。
“你好,这六种每样给我来一盒,就拿你的那个小盒子。”岑竹走到一个按盒卖的铺子前,她不懂药材买卖,只能找这种可以描述出来的计量方式。
“好嘞,您稍等,我给您装。”这铺子的老板是一个戴帽子的中年男人,见对方要买,赶紧把烟斗放下去拿盒子。
“诶对了,劳烦问一下,这地方,是不是有个叫王芥的女人?”
原本快速收拾药材的商人听到这话顿了一下,然后又假装无事发生继续往里面加药材。
“是有一个,不过已经去世了,您找她有什么事吗?”他看了看这人的穿着打扮,不像是和王芥有什么亲戚关系啊,要是有这种亲戚那王芥怎么不能憋到死都不说?
“我算是她的侄女,母亲重病,她想着让我通知一下亲戚们,没想到姑姑离开的这么仓促。”
岑竹接过被包在一起的药材,递给了站在身后的镜瞳,对方刚才一进镇子就对这些有特殊气味的东西好奇的不得了。
男人勉强扯了扯嘴角,不敢直视对方,不知道为什么,他见过这么多人,没一个让他这么发怵,对方的那双眼睛一和自己对上他就起鸡皮疙瘩。
“是,是仓促,具体的事我也不清楚,诶,您顺着这条路走,到了一个大柳树旁往左边走,王芥的家就在那条路上,她家里人都在,他们知道的比我这个外人多。”他像要赶紧扔出这个烫手山芋一样指了指远处的那棵柳树,要找事去找那家人的事,别来找他,他也就是和那王东廉喝过几次酒,要是因此惹到人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味道好独特。”镜瞳抱着着打开的药材盒子挨个闻了闻,又放进嘴里尝了尝,不太好吃,基本都是有点发苦或者发酸的干巴草的味道。
“我尝尝。”岑竹随便抓了一小撮放进嘴里,干干巴巴的,好像在吃枯叶子,还有一种硬的像石头,看起来像晒过的树枝段。
“不好吃,我听说这东西可以放在烤好的食物上,回头试试看是不是那样就好吃了。”岑竹把嘴里的碎叶子吞下去,心想这东西果然不是这么吃的,她见过往烤鸡上洒类似东西的,等把人杀了得找个地方试试。
本以为王芥家现在怎么也得挂着白布,结果岑竹找了一圈也没看到哪户像死了人没多久,难不成这家人连个灵堂都没给设?
没办法,岑竹看向在这条路上拿石头摞塔玩的一个小女孩。
“你好啊,你在干嘛呢?”岑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比较友善。
女孩有一双大眼睛,打扮干净,可惜辫子扎的不太高,一个高一个低。
“我在搭建一个塔,他们说人死了要住在塔里。”
什么东西?岑竹感觉这句话信息量有点大,人死了要住在塔里?
“你辫子没绑好。”镜瞳的发型繁复到女孩看了一眼就愣住了,这人是怎么办到有这么多头发还扎的这么好的?
“我绑不到。”女孩摸了摸自己的辫子,这是她自己扎的,因为看不到后面,所以总是绑不对称。
话音刚落,镜瞳就伸手快速把两个辫子都拆开又几下扎好了,很好,跟对称,这下看着顺眼多了,她满意地看了看,又随手拿出一朵珠花按了上去。
女孩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很整齐,没有掉下来的碎发,和娘以前给她扎的一样,娘也会给她绑些小花,同学们都说自己的辫子整齐。
可惜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上学了。
“看在这头发的份上,能告诉我们哪家是王芥的家吗?”
岑竹还以为这女孩肯定会给她们指路,没想到却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才开口询问。
“你们找她家有什么事吗?”
好吧,基本可以确定了,这女孩是王芥的女儿,岑竹继续用刚才编的假话。
“我是王芥的远房亲戚,有人要死了,派我来找她过去。”
女孩站起来拍了拍土,她看了看两人的衣着穿戴,不像娘的亲戚,娘要是真有这样的亲戚就好了。
她正思索着要怎么开口,身后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男人环顾四周看到女孩后就开始嚷。
“小荆,该回来了!”
但是紧接着他就发现旁边还有两个陌生人。
“你们是?”他有些疑惑地走了出来,这人倒是看起来过的不错,精神饱满的样子。
“我们来找王芥,是她的亲戚。”
听到这话男人的眼神颤动了一下,紧接着他又看向那个女孩,岑竹知道他肯定是在怀疑女孩刚才和她们两个说了些什么。
“原来是亲戚啊,我是王芥的丈夫,她不久前去世了,恐怕让你们白走一趟了。”
“去世了,怎么去世的,我看家里也没像刚死了人。”
男人尴尬地回头看了看没有一点白的房屋,确实,任谁来也看不出这户人家刚死了人没多久。
“是这样的,她的死因特殊,我们专门问了人,说是不能摆灵。”
放狗屁,她怎么不知道吊死的人连葬礼都不配有?
“什么死因?”岑竹又往前走了走,她的个子比这男人还高,直接越过对方的头顶往门后瞧。
“额,是,是被脏东西附了身… …”
这理由镜瞳都差点没乐出来,怎么想的编这么个由头,这人真是蠢死了。
“原来如此,那怪不得,看来是找不到她了,既然如此,这东西直接给了你吧,我看孩子也不大,让她好好读书。”岑竹说着从身后拿出一方木匣。
她将木匣上的锁拿了下来,给男人打开了一半。
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
男人看到这银子就想伸手,可又害怕对方又问东问西,手指只是尴尬地在下面弯了弯。
“给你怎么不接?”岑竹直接把木匣推到了对方胸前,麻烦,这人怎么跟个虫子一样慢成这样,要是让这种人和她住一块,上午搬家中午她就得用筷子把这人眼睛扎穿。
听到这话男人才赶紧把银子接了过来,紧紧抱在怀里,生怕被人抢了去。
“您都来了,干脆吃了饭再走吧,小荆,怎么还在那傻站着?”男人一笑起来岑竹更觉得恶心,对方把女孩扯回了院子里,然后又陪着笑让两人赶紧进屋。
没有牌位,岑竹看了看周围,倒是挺干净,一看就不是这男人打扫的。
那个名叫小荆的女孩进了屋就直接沉默着进了厨房。
“你们家现在谁做饭?”岑竹看着直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问了一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
“啊,是我女儿,您看到了就是刚才在门口的那个。”男人好像一点不觉得自己一个大人等着孩子做饭有什么问题。
“她才多大,你怎么不去帮帮手?”岑竹看着厨房里的身影若有所思,原来如此,这男人的懒惰倒是方便了这女儿。
“唉呀,我一个大男人,进厨房,这,不合道理吧。”男人想起自己还没把银子放起来赶紧又起身抱着盒子去了里屋。
岑竹走到厨房里想看看小荆在干什么,没想到对方一听到脚步声靠近就像变了个人。
“出去!出去!我不喜欢你们!”
被轰出去的岑竹和镜瞳都有些懵,这么激动做什么,她们又不会坏事。
“小荆,我在里屋都听到了,你喊什么喊,惯的你那个狗脾气,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这孩子从小就不懂事。”
不懂事?岑竹在心里冷笑,恐怕这孩子比起这位“大男人”可懂事多了,只是她认为懂事并不是什么应该赞扬的优点,什么是懂事?无条件顺从别人的命令,这也是优点?只不过是奴隶的特性。
“没事,孩子还小嘛,上学就好了。”岑竹故意又提起上学,男人的面色如常,也是,他压根不觉得自己有错,怎么会面露羞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