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羽毛和头发你都可以烧断,也已经知道了进攻的习惯规律都能挡开,所以只能用来当挡箭牌啦。
血液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像是在宣告三百年一次轮回的结束,又像是为这场祭神献上最后一个“祭品”。
不等人头下落,镜瞳便一把抓住了对方的长发,但她也在下落,没有了一边的翅膀,她已经没法飞了。
召出飞剑赶紧接住自己,调转方向就往洞口里冲,没有一丝光亮进入的洞口,没有停留一秒,在进入洞口的瞬间她拿出了那个沙漏。
掉下来的时候完全失去了平衡和方向,只是一头栽下去,镜瞳感觉自己好像在往上飞又好像在往下掉。
“嘭。”
虽然脑袋还晕的像是刚被人拿出来晃了一个时辰,但她立马努力挣扎着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前跑,没忘记把手中一直紧握着的沙漏倒过来计时,尽管眼前还一片天旋地转,但她知道不能浪费时间,跌倒爬起时从伤口落下的血液染红了地上白色的花瓣。
一片花海。
啊?
镜瞳的双腿带着她往前跑,但脑子确实很迷茫。
一片没有尽头的花海。
岑竹的魂魄,来了这一片没有尽头的花海?
她以为这个世界会是和冥府类似的地方,但事实上这和任何地方都不一样,地面被一种花瓣纯白的鲜花覆盖,抬头望去没有尽头的大地上矗立着无数黑色的高塔。
没有人,没有声音。
“岑竹!!”
她不确定魂魄会不会有自己的意识,因此喊对方的名字也不确定会不会得到回应,但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一直喊。
一炷香,一炷香。
花海之上没有哪怕一个人影,只有那些似乎快要通天高的黑色高塔沉默地站在那,当路过第一个高塔时镜瞳看了看,没有进去的地方,所有地方都是封死的,这塔不能进,岑竹应该没在里面。
沙漏中已经流下了一半的沙子,等找到了岑竹她还要原路往回赶。
其实还是很痛的,但是之前岑竹好几次被烧的露出大半白骨,伤的皮肉都看不出人形,对方好像说不痛,而且连动作都不会慢上两分,况且对方是人,为什么自己是妖却不是这样呢。
好后悔啊。
她突然想到,自己从来没有为一件事后悔过,因为之前不管做什么岑竹都会说没关系无所谓然后游刃有余地处理好,从她化成人形到现在,还从来没有后悔过。
好后悔啊。
但现在不是了,她忽然后悔当时去跟那帮鬼抢东西,后悔因此让岑竹去冥府找自己,后悔让对方因此而死了。
后悔也没什么。
毕竟人都会后悔嘛。
“岑竹!!”
如果找不到的话怎么办,这件事她倒不会后悔。
找不到就留在这一直找嘛。
白沙继续下落,时间已经不剩多少了。
但一个侧影就在这时忽然撞进了她的视线,有人穿着一袭黑衣低头坐在花海中的一块青石上一动不动。
只看到了对方的侧脸她就立马飞奔过去抓起对方的胳膊瞬间往回折返,对方没有回应她的呼喊就证明魂魄没有自己的意识,那就只能自己拉着跑了。
身后拽着的人很轻,轻的好像只抓着一层纱一样,因此跑起来并不会影响速度,镜瞳低头看了看沙漏,应该够应该够,花海中没什么挡路的东西,跑起来顺畅无阻,她咬牙往那洞口处冲。
这次绝对不会就差一点,这次绝对绝对能成功。
随着沙漏最后一缕细沙的流下,两道身影冲进了洞口。
又是从那山顶下的切口处掉下来,又是一样的头晕目眩,镜瞳想召来飞剑怎么也得先稳住自己,还没伸手却发现飞剑已经带着破风声飞来稳稳接住了自己。
抓着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再是一层纱了,对方的胳膊握着是实实在在有重量的。
她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尽管不明白为什么魂魄回来后也能立刻变成这样,但只要恢复了就好,只要岑竹回来了就好!
踩在飞剑上,对方果然和自己不同,架住两个人也毫不费力。
镜瞳感觉自己有很多话想说,但开口只喊了一句对方的名字,她惊喜地回头,等着看到岑竹露出熟悉的微笑,对方或许会夸自己真是了不起。
但回过头的下一秒她就愣在了那。
“……你,你是谁?”
狂风吹拂之下,站在自己身后的人穿着一袭奇特黑袍,黑袍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任何丝绸都无法比拟的光泽,衣袍下摆在风中打着卷,好似某位女子吹起的长发,头发只用一根简单的簪子簪住却怎么吹也吹不散。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镜瞳往后挪了挪。
“怎么了?”
“镜瞳?”
“我是岑竹啊?”
对方长着一张和岑竹一模一样的脸。
但就算外表一样,镜瞳也能认出来这不是岑竹,不,她感觉自己现在头发都快要竖起来,她甚至觉得对方不是个人,尽管怎么看都是个人,但那张皮下面。
那张和岑竹一模一样的躯壳下面,好像住着什么非人的东西。
那种诡异的感觉就像是某种东西披着这层皮,可每次她一张嘴,或者一睁眼,属于她自己的那种恐怖感就会流出来,从里面流出来。
“……胡说,你根本不是岑竹……”
“你怎么知道我叫镜瞳?”
对方沉默了两秒,露出一个微笑,和岑竹一模一样的微笑,但镜瞳总觉得有种奇异的恶心感,不,说恶心感大概也不准确,只是觉得想冒冷汗。
对方怎么看都是人,但怎么看又都感觉不是人。
“我当然知道你叫镜瞳啊。”
“我就是岑竹,我比任何人都有资格说自己是岑竹。”
“岑竹”笑着摇了摇左手食指,并不为镜瞳反驳自己感到生气。
飞剑突然一转方向向下飞去,镜瞳被吓了一跳,但对方只是让飞剑稳稳落在了祭坛上。
“岑竹”慢悠悠地走下飞剑,环顾四周,一脸悠闲,像是在欣赏风景。
周围已经被赶来的修士护卫围的水泄不通,刚才大祭司的尸体才被带走,没想到对方还敢回来。
“岑竹去哪了。”镜瞳站在对方的背后,她知道自己在这人眼里可能连一只蚂蚁都比不上,但既然对方没有杀自己,那她就要问。
“在这啊,我不是说了吗,我就是岑竹啊。”
像是不理解镜瞳为什么一直纠结这个问题,“岑竹”疑惑地看向她,自己就站在这里不是吗?
“别胡扯了,你压根不是岑竹,我分的清楚,干嘛要装作是岑竹?”镜瞳也不理解,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装成岑竹的样子,对方是司彘人信仰的神仙吗?还是什么东西?
“……唉,我干嘛要装呢,我说了。”
“我一直就是岑竹。”
“一直。”
又来了,那双眼睛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冲破这副皮囊,镜瞳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下意识来自身体本能的恐惧,一个强行装进人体的其他东西,处处都显得诡异。
“啊!”她猛地指向对方身后,无数把飞剑齐齐刺向祭坛中的两人,她想着要如何躲过去先,却发现对方仍旧面对着自己,背对着那些修士,好像并不在意是否有人攻击自己。
在飞到祭坛上空时那些飞剑却又同时停了下来,同一秒,停滞在了空中,数量太多甚至挡住了一些阳光。
“我和她有什么区别吗?”
“岑竹”摸着下巴突然问出了这么一句话,话音未落,她的面前出现了一面等身高的冰镜,她在冰镜前看了半天,还转了个圈,那些飞剑依旧停在身后的空中。
“修为这种自不用说,她才勉强算刚进门,衣服吗,还是什么?”
冰镜瞬间消失,她走回到了镜瞳面前,等着对方回答自己的问题。
“……不,不是,就是感觉。”
“感觉?”
“哈哈哈哈哈哈好,可以啊。”
像是被她的回答取悦了,“岑竹”突然笑了起来,连笑声也一模一样。
镜瞳看着停滞在不远处的那些飞剑还是有点懵,对方见她盯着看,回头勾了勾手指。
或许得有上千把的飞剑,就这么在镜瞳的面前一寸寸化为了粉末,像是冰晶或者雪花一样的粉末在阳光下还闪着微光,被风卷着浮在空中又飘向远方,看起来颇为美轮美奂。
“漂亮吗?”
“岑竹”走到了她的面前,像是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的那些人继续有什么举动,她轻轻抬手。
离祭坛最近的一圈人,所有人的脑袋同时都炸成了和刚才那飞剑所化一样的细碎晶粉。
像是跪拜一样,没了脑袋的人们在闪着微光的晶粉下扑通跪倒在地,血液重新染红了地面,流向这造型奇特的祭坛。
紧接着是第二圈。
第三圈。
第四圈... ...
晶粉炸开的瞬间像是盛开了一朵无形的鲜花,从红色土壤里猛然钻出又盛开的耀眼鲜花,花瓣只在原地停留一瞬间便随风飞舞离去。
一圈接一圈的人们以“接力”的形式跪倒在了祭坛周围,像是在虔诚地祈祷,他们的头颅已经变成了某种比肉体璀璨的多的东西飘向了天空。
半晌,从眼前景象中回过神的镜瞳又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
“岑竹去哪了?”
天空中飞舞着那些反射出多彩光线的晶粉,像是在白天凭空创造出一条星河,对方站在这条实际上由人构成的星河前,依旧是那副微笑的表情,黑发和黑袍微微飘动有些难以分清边界,过了几秒,她叹了口气。
“你也不是镜瞳。”对方偏了偏头,朗朗晴天,虽然眼前的星河很漂亮,但到底还是假的。
“这世界上没有第二个镜瞳,我问你岑竹去哪了?”
“就像你说我不是岑竹一样,你也不是镜瞳。”
“岑竹”说完这句话并没有再等镜瞳回答,而是伸出手指在空中随意地画了一个圆,起点终点连接的瞬间,将近一丈高的黑色洞口出现在了她的身旁。
不需要等三百年,不需要杀五千人,不需要进行什么祭祀,只需要随意地画个圈就够了。
“走吧,去找,‘岑竹’哈哈哈哈。”她像是觉得自己说的这句话很好笑,又忍不住发出一阵放肆的笑声,她朝镜瞳伸出手,等对方犹豫着把手放上来便一把握住走进了那洞口。
这次头晕目眩的时间很短,几乎只有一瞬间,再睁眼,镜瞳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那片花海,对方似乎不需要赌什么几率,回这个世界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一站稳,“岑竹”便放开了拉着镜瞳的手,走在对方的前面,她的黑袍和脚下的白花对比格外鲜明。
“我想想,最新的一个,我还记得。”她自己念叨着什么,熟悉地在花海中引路,明明这里看起来所有地方都一个样子,对方却好像分得清每一处。
“这里是不是很好?”走了一会,镜瞳听到对方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这里是不是很好?是说看起来吗?
“不太好,感觉,嗯,空荡荡的,什么声音也没有,一个人也没有,而且好像哪里都一直一个样子。”她实话实说,这里猛一看确实很好,她很喜欢这地面上的花,虽然好像从来没见过,没有任何脏污的东西,没有吵闹嘈杂的声音,甚至连温度也刚刚好。
但也太,太过头了,什么都没有,只有重复,总觉得空落落的。
对方依旧往前走着,她看不到这人的表情,只能看到对方晃动的发尾和衣角,过了一会才听到对方的声音再次传来。
“是吗,我以为,这样会很好呢。”
“什么都不会变,永远都不变,不是很好吗。”
对方的声音慢慢低到变成像是在自言自语,镜瞳听不清楚,正疑惑,就听到对方突然提高了声音。
“到了,这里面就是。”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口黑色棺材,棺材的一半埋在土里,镜瞳赶忙跑过去,棺材盖只是放在上面,她一用力就推到了一边露出里面躺着的人。
是岑竹,还穿着她死时的那身衣服,就算这张脸现在没法做出任何表情,对方也没法睁开眼或者说一句话,但镜瞳就是能感觉到这就是岑竹。
“岑竹”走到了她的旁边,一抬手,棺材中的人便如同提线木偶般站了起来。
“出了这,把她和尸体并排放在一起才能醒过来。”
让对方自己跨出棺材,“岑竹”突然往前走了一步,盯着镜瞳的脸,像在观察什么,格外专注。
“你还有事吗,我们可以走了吗?”镜瞳被看的有点瘆得慌,话音未落,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朵晶莹剔透的“花”。
“送你。”对方笑着把“花”往前伸了伸,花瓣层层叠叠,从花冠到茎,全都带着微光,仔细看上去又好像是细密的纹路,镜瞳总觉得这花跟刚才那漫天的“繁星”有些像,该不会是那东西做的?不过对方一直举着,她也就接了过来。
好轻,比一张纸还轻。
“额,谢谢。”她点点头,只觉得对方莫名其妙,明明和神仙一样却又感觉有点幼稚。
“洞口还在那,不用着急。”
看对方接过去,“岑竹”指了指刚才两人来的方向,只要原路返回就行,不用赶时间,只要她想,这洞口就是开到子时也不妨事。
听这人说可以离开了,镜瞳立马拉着还是如木偶般的岑竹便往洞口处飞奔,就算对方说不赶时间,她也想赶紧让岑竹醒过来,对方已经在那黑漆漆的棺材里躺了够久了。
临跑到洞口处,她不知怎么的回头看了一眼。
一望无垠的静谧花海之上,远处,一道黑色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那,像是变成了这片白色花海上黑塔中的其中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