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定数之劫
作者:霂十五的小小   霁月欢最新章节     
    听到阿月与淳于弋异口同声地拒绝,迟娑和淳于慕都有些惊诧。

    淳于弋看了看阿月,先开口道:“迟娑姑娘既然说,我的记忆有用,若是真有意外之时,至少还有可以用作谈判的筹码。我宿命如此,逃无可逃。”淳于弋似乎将许多东西看的更加透彻或淡然,话说得极为沉重。

    阿月咬了咬嘴唇,有些委屈,也对迟娑道:“师傅,我虽然比不得师傅,但是,你看这大妖的术法神鬼莫测的,我留下,还可以保护他们两个。”

    听阿月这样说,淳于慕脸上尽是尴尬,心中慨叹阿月真实,一贯说这些实话,遂顺着二人的想法,言辞恳切道:“迟娑姑娘,我们都明白姑娘用心,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们,但既然已经同行一路至此,我同阿月,还有弋兄一样,见着这些不公与荒唐,哪里还能够置身事外?况且,我们本就是这因由的一环,此时生死,已经不足为道了。”

    见三人如此坚持,迟娑也并不再说什么,转身看着天际,又开始露出痕迹的那张巨网,伸手摸了摸阿月的头,缓缓道:“阿月,结界只作权宜之计,为师要割破,这张阵法结成的巨网。”

    迟娑几乎从未露出这样的眼神,复杂之中多了凌厉和狠辣,阿月还来不及说什么,只见师傅已经飞身,向着压下来的妖阵而去。

    此去,乘虚风,登云涂,迟娑的身姿变得更加迅捷,而手中如流星赶月,锐不可挡。

    不知道,淳于慕和淳于弋是否能够清楚地看到,阿月只觉师傅身边,又有许多模糊的影子,同那时攀上她手臂的魅影一个样子。

    师傅的衣袍,被一条丝线划破,从空中飞下来一块素纱,那张不过掌心大的素纱,飘然落下之时,变作一朵盛放的莲花,莲花落下,周围已经被破坏到,几近变作废墟的王宫,在莲花落下之际,如时光回溯一般,弹指之间,逐渐变回到原来的样子。

    弓箭落入迟娑的手中,已经不拘于神兵利器,到底要是个什么模样,随着她此时需要,和处境的变化,变幻出任何她用来顺手的兵器。

    此时,是化作那把长剑,长剑寒光闪烁,将密布的乌云刺破,师傅双手叠印,分离之时,掌心相向,似有时光在此乱了方寸,而长剑随之动,那些巨网之中的血线,开始扭曲变形。而后,规则的巨网开始收缩,收缩到了长剑之尖,再绕着这柄长剑徐徐向下,直到绕满剑身。

    “迟娑姑娘所说割破,原来真的是割破!”淳于慕丝毫,不敢移开自己的眼睛,只看着迟娑法力大开,不禁感叹道。

    “嗯,师傅说话向来直接。”阿月的眼睛亦随着迟娑而动,只能漫不经心地回着淳于慕。

    “那,那些凡人会如何?”淳于弋声音仍然沉重,他此时想的是,如果自己守的这个秘密,带来的竟是如此浩劫,当年父亲离世之时,又何必将这个秘密传给自己?或者说,淳于家族世代守护这个秘密,到底是为着什么?苏卫立国的本意,难道走到如今,变成的竟是这样的灾难?

    这个秘密诡异之处是,一但传给他人,秘密原来的主人,便会完全忘却而死去。这样的咒术所系,那么,是否,他的身世也并不像他认为的,甚至他所听到的那般简单,那样稀松平常?

    阿月没有理会这个问题,妖阵不破,活着的这些人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最终也只有,自取灭亡这一条路罢了!阿月不信,淳于弋想不到。

    而此时,天空层云背后,脆亮而高亢的声音缓缓而来,响遏行云。

    “神女此时,也被胜负迷眼,而不顾这根根细线所系,是凡人之命吗?”那声音满是讥笑嘲弄。来的突然,话语字字砸在天地间,此声,较之男声清细,较之女声浑厚。

    阿月三人看向天空,在巨网之后,除却乌云被师傅刺开,破了云层后的天光开始蔓延,刺眼地似乎一个寻常的夏日午时,除却刺眼的光芒,再没有没有任何影子。

    但迟娑却不为所动,身后的衣裙,被风浪卷得已经变了形状,她只专注着自己在做之事,手中仍然结力,要破此妖阵。

    “哈哈哈哈,我可是见过神女斩妖除魔,世无其双的无上风仪。想当年神女初临凡间,便斩杀妖怪,得了凡人祭享,我本以为,你定然同神族的其他人一样,是一个善良仁慈,怜爱世人的神女。没想到,其实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哈哈哈哈哈,尽管放手来对付吧!看一看是我凝结凡人骨血、魂魄的造成此阵厉害,还是神女的修为更高一层。”

    声音张狂,笑声之后,能看到那张巨网,在撕扯之中已经不见最初的形态,而外面的风声,将所有的声音都扑灭,如今,又是不是一家一舍荡然无存,所有人命,都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何必躲着,我既来此,就是为了见你,你也当,出来一战!”迟娑猛一发力,周身光焰万丈,似将所有的云后的天光都尽数驱散,而过亮之时,阿月三人只得挡住眼睛。

    雷声滚滚,迟娑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样用过自己的这桩功法了。自己习得,还是多年以前,在师傅的殿内,抄了数遍师傅最爱的典籍经文后,师傅才同意教授,那时自己还小,师傅觉得,这个功法看起来玄妙,威力巨大,实际上也是花架子的一种。

    但架不住那个年岁的迟娑,还就喜欢这些花架子。

    师傅所教之后,却唯有师傅安排课业之时,在虚无战场之上,演练过一次。那一次,自己的力量忽强忽弱,被师傅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自己的剑挑落。自己此后,便不怎么用这个功法了,明白了其中玄机,就通透了师傅的意思。

    确实在修为没有跟上去的时候,这道功法,属花架子无疑。

    终归,演练还是比不上真正应对强敌,今次,她用起这道功法,明显比之演练之时,更加得心应手。修为随功法而动,功法促修为精进,无论如何,可见自己出来这一场,是出来对了。

    可惜,自己这一场,师傅无法亲眼看到。

    那声音继续传来,许是不敌迟娑之力,声音虽然穿云裂石,但已经开始微微颤抖,“哦,我还忘记告诉你了,除却凡人骨血、魂魄,还有他们的……”她停下来,声音更加痛苦般,从齿缝中蹦出了最后四个字:“累世,命数!”

    迟娑手中的动作停滞下来,没有了相持的力量拉扯,那些血线,又开始脱离长剑。

    “哈哈哈哈哈哈,我就说嘛!我还以为,神女铁石心肠至此,累世命数都可不顾,看来,果真不忍心了……啊……你要做什么……”声音惊恐。

    阿月看着师傅在空中,将剑撤下,又换作长弓。之后,那些如有了灵识,正在脱逃的血线,被无数根细小的羽箭射中丝丝连结之处。巨网变作浩瀚星海,在荧光之中,师傅如身处银河。而后师傅一手负于身后,一手向天撑开。

    风息,师傅微微笑着道:“这个功法实在大材小用了,看来,还是要直接对付你才可以,绕来绕去在这里,倒显得束手束脚。”话一说完,张开的手掌,慢慢握拳,那些刺中血线的星点之箭,裹挟着奔逃的血线,便迅速化作无形。

    没了声音,四周寂静,风息的悄无声息,云急速散开,连同周围,也回到了今晨刚到之时的样子。

    “迟娑姑娘,你还好吗?”淳于弋忙不迭踏出结界,向已经站在高阶之下的迟娑跑去。

    “师傅。”阿月也跟着向师傅跑去,她看着师傅,觉得有些不对劲。

    看着迟娑缓缓坐在地上,闭上了双眼,淳于弋心揪作了一团,他蹲下身,放下手中一直握着的长枪,盯着眼前这位似乎疲累至极的“神女”,见她正调息着自己的呼吸,而后一股力量将他弹开迟娑半米,淳于弋趴在地上,一口鲜血喷出。

    而迟娑,又如她让他们护法之时,盘坐在地,双手呈现出花朵的形状,而额头的印记深浅变幻……

    “阿月,这就是虽有了悟,但修为未进,即使功法大成,也会损伤元神。你且看着他们,虽然那大妖或已经逃走,这城中铺天盖地的阵法也被封印住,但仍不可大意。”迟娑说完这些话,便又闭上了眼睛。

    阿月听的明白,扶起了淳于弋,交给跟过来的淳于慕,然后起身环视四周,这个安静的氛围,不对劲。

    果然,一阵阵极为细微的声响传来,阿月循声望去。高阶之上,那道棺椁突然发出动静,早就破裂绽开的晶石碎片,不知道从哪里而来,又汇聚成半个晶石,悬在棺椁之上。其中,已经死去的王上,此时从棺椁之中坐起身来,面向着他们,眼睛微睁。

    然后从他眼眶之中,开始流出许多血泪,晶石钻了进去,随后又是魅影一样的妖物,从死去的王上身体爬出来,飞速移动,从高阶之上飞下。

    但却并不对师傅,而是向着阿月而来。

    阿月应对及时,手中的剑鞘落下,师傅的长剑飞入到了阿月手中。

    阿月仿着师傅的身法,在腾挪闪转之间,砍断了魅影的臂膀。淳于慕将受伤的淳于弋,安置在了能够靠着迟娑的最近之处,然后跑到阿月身边。

    距离一步之遥时,已经万里无云的蓝天背后,闯出一个人身,银蓝一片,如海如天,不辨其真容,它直扑向阿月。而阿月此时,正在与那半透明状的妖物缠斗,并未注意到空中而下的危险。

    “阿月!”淳于慕急切地大声呼喊了一声,随着这一声肺腑而来的呼喊,那支翠色的笛子,亦不知从何而出,绕过那危险之人之身,落到了淳于慕的手中。

    笛子响起,清脆悠扬,淳于慕看着它,无数记忆在脑中飞逝,又是这种感觉,想抓却不知,该抓取什么,只能定下心神。念起,笛音飘逸,而那面向阿月的危险之人,捂住耳朵,尖叫一声,不知遁于何处。

    淳于慕上前,在那半透明妖物的背后,笛子穿过,它也变作烟雾散在空中。

    却是此时,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又起来,疯魔一般怒吼道:

    “就是你,杀了我的爹爹,我要杀了你!”

    那个少主的声音,阿月和淳于慕转身,看向师傅那方时,正见那逃开不见踪影许久的少主,从后方殿堂中出来,一个眨眼便已经距离师傅,只隔了三级台阶,而她手中紧紧握着,另外半个,不知何时积聚了碎片而成的晶石,晶石如同利刃,刺向了岿然未动,专注于调息内力的迟娑。

    “师傅。”阿月惊喊道。

    与此同时,却看到淳于弋,已经箭步过去,挡在了师傅背后,晶石当胸而过,不见血流。

    但晶石在淳于弋身体中化为无形,淳于弋同那少主一道,轰的,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