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来之前哪能想到还有送见面礼这一出，根本就没有准备，只能从身上一顿摸索。头冠，不行，男子用的。玉佩，不行，父皇赐的。扳指，不行，太贵了舍不得……

    最后狠狠心，从手腕上抹下一串佛珠。

    “这佛珠是了缘大师开过光的，还亲自在佛前供奉了七七四十九天。现赠与外甥女，望你平安康健。”

    了缘大师，大盛国最负盛名的佛子，听说年纪轻轻就佛法无边。以前佛家兴盛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就为了听一场了缘大师的讲经，天没亮就等在寺院门口。

    只是近几年，圣上一心问道，官员和百姓都跟风改信道教。道家越来越兴盛，佛家的香火就变得越来越少，这了缘大师也很少再被人提起了。

    无论怎样，由大师亲自开光供奉的佛珠，还是很珍贵的。这个礼物，秦小幺很喜欢。

    秦小幺双手平举，接住楚王递过来的佛珠，屈膝行礼：“小幺谢过楚王舅舅。”

    见过面秦小幺也没离开，施施然的坐下，接过了平西王刚刚的话题。

    “外公刚刚提及的那处铁矿，确是小幺心仪已久的。外公受不住我缠磨，这才答应跟楚王舅舅讨要。让舅舅割爱，是小幺的不是。”

    秦小幺把索要铁矿的事，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虽是为了解楚王舅舅困局而出兵，即便是为了补偿我西宁省将士，也不能太让舅舅为难不是。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建议。

    我西宁省新试种了一种粮食，名为地瓜，种植简单，对土地的要求也不高。最重要的是，地瓜的亩产可达一千八百斤。”

    听到这个产量，楚王倒吸了一口凉气。亩产一千八百斤，这是真的吗？

    秦小幺还在继续。

    “我们可以向楚王舅舅出售地瓜的粮种，并且派人前往舅舅封地教授种植方法，包教包会。当然，粮种的价格不会高于市价。

    有了这些粮种，明年秋收后填满您十个八个粮仓都是轻而易举的事。这些就权当是我们平西王府换取铁矿的诚意。不知楚王舅舅意下如何？”

    古代人说话弯弯绕绕的，其实意思很简单。

    平西王派兵是为了给楚王解围，收点报酬那是应当应份的。知道楚王不愿意给铁矿，为了弥补他心灵的小创伤，平西王府愿意给予一定的利益交换。那就是地瓜。

    地瓜是平西王府自行研究出来的新品种，不仅容易种还高产。平西王府愿意低价卖给楚王府地瓜种子，还派人上门教授种植方法。等明年粮食一收，那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关键是，这笔收入并不是一次性的，以后年年都收益。

    秦小幺这主意乍一听是在对楚王让利，实际上算盘珠子都要崩到楚王脸上了。不仅用他们不缺的地瓜，换回了稀缺的铁矿，还有一笔不小的卖粮种收入，这买卖稳赚不赔。

    反正地瓜早晚都要遍布大盛国的，如今不过是提前给楚王，还能卖个人情。

    秦小幺玩的是阳谋。

    楚王看不出她的谋算吗？当然看得出。只是，亩产一千八百斤的粮食，诱惑力太大。楚王很清楚，为了让平西王出兵，那铁矿石必然是要送出去的。就算平西王什么都不给，他也得认。如今能换回来这样的高产粮种，也算是补偿了损失。

    守财奴的楚王，觉得自己的荷包好像还能鼓回来一点，也就没那么的心疼了。

    他看向平西王：“王叔也是这个意思？”

    平西王笑眯眯的点头，“全由小幺做主。”

    楚王能察觉得出，平西王原本可没打算送粮种，是这小丫头的自作主张。没想到这半路找回来的外孙女，竟然如此得平西王的喜爱，连送粮种这样的大事都任由她决定。

    平西王对秦小幺的态度，引得楚王把端坐在旁边的小丫头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

    年龄确实是不大，可气度却沉稳得很。从刚刚的仪态举止就能看出，绝不是在世家大族长大的，有极大的可能是长在普通人家。但是，从她身上完全看不出普通百姓面对上位者的忌惮、惶恐或者自卑，有的只有从容淡定、不卑不亢。

    这丫头，绝非池中物，平西王府后继有人了！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想到自家的几个讨债儿子，楚王连讨价还价的心情都没有了。

    平西王世子亲自执笔，双方签了契，约定好三日后出兵。楚王带着秦小幺送他的几十斤地瓜回去了。

    出兵这事早有预料，萧炎宸已经点齐了人马，就等着平西王下令。

    平西王和平西王世子要忙活秋收和收粮税的事，脱不开身。秦小幺就成了跑腿的，带着平西王的出兵令和调兵虎符来到海宁府的军营。

    这还是秦小幺第一次来海宁府。

    上辈子她长大的小城市，就在海岸线上。她也算是在海边长大的，不上学、不打架的时候，时常带着一群小弟在海边闹腾。

    白天游泳、赶海，晚上在沙滩上点上一堆篝火，边吃着新鲜出锅的海鲜，边看兄弟们玩闹，日子过得真是无忧无虑。

    外婆去世后她就再没去过海边。之后上大学、工作生活的城市离海都很远。

    一晃，经年，隔世。

    再次站在细软的沙滩上，吹着微咸的海风，听着海浪拍打在岸边的声音，秦小幺仿佛又听见了当初那些兄弟们的笑闹声，还有扯着嗓子唱的荒腔走板的歌声。

    那是被她葬掉的记忆，与外婆一起葬掉的，以后很多年她都不敢想起。

    脸上传来触感，秦小幺豁然睁眼，直直对上萧炎宸眼里的慌乱。

    萧炎宸速度缩回了手，手里还攥着一方手帕，略带尴尬的轻咳了声，又把手帕递了回来。

    “先擦擦脸。”

    “嗯？”

    啥意思？

    秦小幺终于察觉到自己脸上的异样，用手一摸都是水。下雨了？看看头顶上的大太阳，秦小幺这才意识到，脸上的是泪水。

    她哭了。

    竟然不知不觉，毫无意识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