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之中一片安静。

    曾经风流倜傥的柳无尘，如今身材枯瘦，头发凌乱花白，呼吸微弱的如同秋风中的残烛，无力的斜倚在坐榻之上。

    他双目紧闭，神色看起来还算平静安详，似乎已准备好迎接那不可避免的终点。

    乍看上去，跟垂垂老矣的凡俗老者无异，浑然不像是曾经有望冲击筑基的修士。

    在方平的感知中，柳无尘体内的气血衰败到了极点，生机彻底耗尽，全靠往日修行的法力强行吊住一口气。

    时间的力量，就是如此可怕而又无情。

    定定看着这一幕好一会，方平才叹了口气，加重脚步，走进屋内。

    听到脚步声，柳无尘勉强睁开双眼，吃力的看清来人后，他眼前微微一亮。

    似乎他此刻的拖延，就是在等待方平的到来。

    在法力加持下，柳无尘强行压榨残存的一点生机，竟似回光返照一般，脸上浮现少许红润，靠自己的力气强撑着坐了起来。

    “方道友，你来了！”

    或许是人之将死，这一次，他没有再坚持称前辈。

    方平在他对面坐下，轻叹道：“昨天收到消息，本想立刻过来探望。只是临时有事，需要做些安排，耽搁了一日，幸好还没来迟。”

    “方道友还能为我专门抽出时间来一趟，柳某已经知足了，不差这一日的。”

    柳无尘摇摇头，老怀甚慰。

    如今正魔相争，天下大乱，多少修士风华正茂，却直接战死在冰魄山和明云仙城。他柳无尘虽然筑基失败，却能安然老死于床榻之上，还有家人陪伴和老友探望，还有什么可埋怨的呢？

    见他这副神情，的确是完全看开了当年筑基失败留下的芥蒂和心魔，方平心中少了几分悲伤，替这位老友感到开心。

    他放下诸般杂念，仿佛此行专程为走访探望好友而来，跟柳无尘闲聊起当年趣事。

    只可惜，柳无尘的身体和精神终究是支撑不住了。

    还不到一刻钟，他脸上亮起的红润，便逐渐消失，重新变得苍白起来。

    意识到死亡即将到来，柳无尘默然片刻，忽然对方平道：“大限在即，还能见方道友一面，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不过，唯独还有两件小事，多少有些放不下。”

    这是要跟吴老一样托孤了么？

    方平神色肃穆，道：“柳道友尽管说。”

    柳无尘喘了几口气，勉强恢复一点力气，缓缓说道：“筑基失败后，我纳了不少妻妾，试图开枝散叶。虽然有了几个子嗣，可惜有灵根资质的一个也无……直到三年前，我的大儿子柳永振为我生下了第一个孙儿柳吉生。”

    说到这里，他吃力的抬手拿起旁边的铜铃，轻轻晃了晃。

    先前给方平引路、此刻也在外面守候的柳永振，很快走了进来，怀中抱着一位白白胖胖、脸上带着几分懵懂的三岁稚童。

    他年纪还太小，根本不知道自己爷爷即将去世，还在手舞足蹈，笑嘻嘻的朝柳无尘招手，似乎是想要抱抱举高高。

    看着这副很有活力的样子，柳无尘触景生情，不由想起自己小时候的情形，脸上露出几分慈祥的神情：“此子类我……”

    回过神来，他继续对方平道：“虽然柳某大半辈子碌碌无为，柳家也是小门小户，始终没成过气候。好在临死前几年，却还能收获一个麒麟儿。”

    麒麟儿……

    这个评价，未免有点太高了。

    方平有些讶然，道：“莫非他的灵根很出色？”

    柳无尘点点头：“我这孙儿，虽然是三灵根，但灵根品相很好。其中两系灵根，更是罕见的风、雷系异灵根！”

    这等资质，便是跟寻常的双灵根修士相比也丝毫不差。

    放到落阳宗，那也是直接内门起步。

    能否成就金丹不好说，但只要不出什么大问题，筑基还是十拿九稳的。

    “竟然是风、雷二系的异灵根！”

    方平吃惊之余，脸色也不由微微有些动容。

    莫非，这是天意么？

    “方道友这是……”

    注意到方平神情的异样，柳无尘有些不解。

    方平打量着那位三岁稚童，道：“柳道友，你可曾听说过数百年前，梁国纵横一时的天风老祖？”

    虽然记忆已经有些浑浊，但吃力想了一会，柳无尘还是记起天风老祖的生平。

    说道：“莫非是那位以符、阵两道着称的金丹前辈？”

    方平点点头：“实不相瞒，方某有幸进入过他的传承之地，得到了那位老祖赐下的亲传功法。而天风老祖的功法，刚好也是适合风、雷异灵根修行，直指金丹圆满境界，其名为【太素风雷功】，附带一道【太素一气神雷】的神通！”

    可修炼到金丹圆满的功法，附带雷法神通！

    纵然是将死的柳无尘，闻言都不由微微有些动容，旁边的柳永振更是大吃一惊。

    整个落阳宗，也不过只有一门镇宗元婴功法【大品落日洞玄经】罢了。

    也就是说，这太素风雷功，在落阳宗内，仅仅只比这一部镇宗功法差，品质还在落日四功之上。

    而方平言语间的意思，柳永振听的分明，不由大喜过望。

    风、雷等异灵根，想要找到合适的功法本就比较困难。眼下，有了这部直至金丹圆满的功法，别说是筑基境界了，就算金丹境……都不是没有一分可能啊！

    他强忍着惊喜，对方平道：“方前辈的意思是，要将那部功法……”

    方平微微颔首：“天风老祖留下的批示，是让后人帮他找一位能传承功法的修士。我是四灵根，偏火行，自然修不得这部功法。眼下柳吉生的灵根完美适合，柳家的品行和家风，方某也是信得过，确是最佳人选。”

    他话音才落，柳无尘甚至还没说什么，柳永振就抢先拉着懵逼的儿子一起跪了下来。

    迫不及待的道：“谢师尊传下真法！”

    方平闪开两步，摇头道：“我只是代前辈传法，称不得师尊。你们要拜，也是拜在天风前辈名下。日后若有所作为，当不可忘重振天风一脉威名。”

    说罢，他掐了个法诀，在空中幻化出了当年在传承之地内见过的天风老祖的相貌。

    见没能顺势坐实名分，让方平认下这个师尊，柳永振心中有些惋惜，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拉着嘟着小脸、仍旧不明所以的柳吉生，再度朝天风老祖画像行了拜师大礼。

    定下这个名分，方平才取出当年天风老祖给予的玉简，交给了柳永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