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南下桂城,为兀叶和兀月调查他们家中之事时,在太清观帮了俞为霜。”顾栩说,“俞为霜回京之后,俞氏因为甘州之事投向了太子。”
顾越看着他半晌。
交叠的双手慢慢扣在一起,顾越没有挣脱。
“俞为霜在太子的安排下成了王妃,目的就是监视我,将我府中的消息传递给太子,以防我有什么不臣之心。”
“秦昭月是……”顾越慢慢睁大眼睛。
“从一开始,他的接近就怀着目的。”顾栩眼神很冷,“大婚之前,俞为霜因我曾经出手相助,将此事坦白。我这才知道,所谓的好姻缘,其实是秦昭月监视的手段,若我不是提前认识了俞为霜,恐怕究其一生都要被蒙在鼓里。”
他接着道:“监视也罢,归根结底,不过是帝王心术。可此事让我对过往的事情生出怀疑,我重新调查了当年在顾家村附近救起秦昭月的前后诸事,发现了许多疑点。”
“什么疑点?”顾越问。
“其一,他身边分明有两个形影不离的侍卫,为何会只身一人出现在荒无人烟的树林之中,此事我从未想过。”
“其二,秦昭月为何会出现在南风馆?他不好男色,也没有需要约见之人。”
顾越问道:“所以兀花……”
“前世,我也依旧得到了兀门和朝真军,可这其中一切有着秦昭月的推动和安排,我竟然没有在其中发现丝毫有关身世的线索。”顾栩道,“我正式入朝,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时,苏家已经倒了,皇帝也命悬一线。”
“原来是这样……”顾越喃喃自语。
这不对。
这不对,顾栩口中的一切,和那所谓的原文差距实在太大。
原文之中,他和太子情比金坚,有为彼此付出生命的交情。他有许多妻妾,每个女人都忠心地环绕着他。他最后……
这本书的结局是什么来着?
顾栩最后还政给太子了吗?
秦昭月……
顾越的心,前所未有的冰冷。
“说起来。”顾栩道,“我能发觉不对,还有顾大石的一份功劳。”
“什么?”顾越的目光重新聚焦。
顾大石,他只是像所有反派一样,被主角报复杀死。
“我觉察不对之后,遣人到顾家村,想要擒住顾大石问一些当年的细节——即是他将我卖入兀花的南风馆一事。”
“却正巧被我撞见,太子的人杀人灭口的一幕。”
还有这种事?顾越一下子愣住。
“我处理了那些人,将顾大石抓了起来。我同样也是从这一刻开始意识到,兀门内部有太子安插进去的人,但我不知道是谁。”
“……顾大石说了什么?”顾越心跳的很快。
“顾大石认定,当年是我招来了那些杀手,以至于顾家被屠尽,因此对我百般折磨。”顾栩道。
顾越终于明白了。
“是……秦昭月误导了顾大石。”顾越说道。
顾栩却沉默了一下。
半晌他才看着顾越的眼睛,说:“也许他只是说出了事实。”
顾越紧紧皱眉。
这一世他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么这样的猜测似乎也不无道理,顾栩的双亲是慎王,因慎王的干系导致顾家被灭门也不是凭空猜测。
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雪越来越大了。
两人额前的发丝都落了一层白,顾栩再前一步,定定地看着他。
“狐狸精。”他说,“你是谁?”
顾越从思绪中拔出心神,只觉得视野里全是顾栩的脸。
从那黑色虹膜的倒影中,顾越看见了自己。
有些陌生的脸,熟悉的疤痕,带着惶然的神色。
狐狸精……
原来顾栩的心里,最终将自己当做了一只精怪吗?
这的确是最好的猜测,似乎能解释一切,将他身上的一切嫌疑洗净。
精怪的心总比人的要澄澈。
顾栩握紧了他的手。
“你……不是顾大石。你是谁?”顾栩以视线描摹他的眉眼,这上面似乎找不到顾大石的影子,但顾大石又如影随形。
他看不清楚。
“我……”顾越张口,却只挤出一个字。
顾栩知道剧情这一件事,他早有猜测。
他曾幻想过一些答案,譬如顾栩只是做了预知的梦,或是顾栩根本不是原文的顾栩,而是异世的灵魂;又或是他得到了什么人的指点,将命运握在了掌心。
他偏偏是……重生而来。
他真的经历了秦昭月的背叛,他得到的救赎都满含着功利。
要怎么告诉他,他同样为了顾栩未来的一切留在他身边,他不是一个纯粹无邪的精怪,他是一个有自己的阴私的人。
顾栩的手好热。顾越模糊地想着。
他自然知道世间没有全然纯粹的情感,可他只希望顾栩能得到最好的爱。
我不欠你的,我只是……只是喜欢你。
顾越在心里说。
“顾越,我叫顾越。”他说。
“顾越。”顾栩眼中泛起了光亮。
顾越随即意识到这个读音十分的晦气,他连忙补充:“越顾千山……越来越好的那个越。”
“你为什么……”顾栩只问了一半,便顿住话音。
他意识到顾越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也便收声,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我的事,我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对你说。”顾越垂下眼睛。他心虚的厉害,不敢去看眼中有光的顾栩。
从他身上传来的炽热的感情,令顾越有些喘不过气。
“没关系,我可以等。”顾栩并无失望,他只是这样说道。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两人维持着紧密的姿态,在雪花中静静立着。
“你不是顾大石。”
顾越抬眼看他。
“我……”顾栩干涩地说道。
他对此一窍不通,这样的时刻,他竟然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
他将手贴上顾越的腰侧,把他紧紧抵在墙上。顾栩垂首,心跳的很快。
他会不会明白?
身影在灯笼的橙红光亮之中,渐渐相融。
灼热的唇即将相贴的时候,顾越抬手,强硬地拦住了他。
冰冷的手背上鼓着青筋,抵着顾栩的胸口。
那一道狭长模糊的影子,重新一分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