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忖度韩沉此刻的心情。

    从大局观的角度和实事求是的角度来看，韩沉及其同事说的完全没问题。

    但活在观众面前的人，必然是片面的人，是别人想给你展现的那一面的人。

    人是有多面性的，具体是什么样子，只有私下长时间的接触才知道。

    从别人口中听到对一个人的评价未必是真，聪明的人会懂得判断是非真假，愚蠢的人没有思考，只会被舆论煽动，当枪使。

    韩沉那句“他是个好医生”是实话没错，毕竟愿意下基层、愿意外出进修的大夫，不可谓不敬业，不可谓不是个好医生。

    但周沫觉得，韩沉那句“他是个好医生”，应该还有后半句：

    ——他不是个好男人。

    然而这种大实话，并不是在这种场合能说的。

    经过东江卫视的一番宣传，段峰成了众人口中炙手可热的“英雄人物”。

    一时之间风光无二。

    东大一院给他划分了专属住院区域，门口还有警察和保安，以免有人打扰。

    周沫给韩沉发了消息，问他是否有空打电话。

    韩沉回复，让她先等一会儿，过会儿他给她打。

    周沫放下手机，窝在被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半小时，手机响了。

    周沫连忙接起，“这会儿不忙了？”

    “嗯，”韩沉说：“想说什么？有什么事还是……”

    “我看记者对你的采访了，”周沫声音有点低迷。

    “不开心了？”韩沉温柔问。

    “当然，怎么开心的起来，”周沫说：“现在铺天盖地都是对段峰英勇事迹的宣传，东大一院那边怎么可能放过这么好的获得口碑的机会？段峰被报道，医院脸上也有光啊。这么一算，段峰就是医院的功臣。”

    “他确实是医院的功臣，救援的时候也很认真，平日工作也做的不错，见义勇为的事也不是假的，”韩沉问：“有什么问题？”

    “可他脚踏两只船，池塘养鱼的事呢？”周沫不满道：“这件事就没人追究了？虽然私德问题和见义勇为是两件事，要分开看，可你没觉得，作为旁观过整个来龙去脉的人，看到段峰现在这么风光，很让人没法接受吗？”

    “人要是没这么复杂，就不是人了，”韩沉说：“你都说了，两件事分开看，既然如此，就没必要纠结。现在的所有问题的焦点是他救人的事，不是他脚踩几只船的事，他因为救人，差点没命，这点总没假吧？”

    “我知道，但我还是很难受，”周沫说。

    “你难受是因为偏心我、担心我，如果你是个完全与此事无关的吃瓜群众，而我也与他无任何利益牵扯，你就没那么多难受了，”韩沉语重心长说：“这事顺其自然是最好的，我的修养不允许我现在去揭发检举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去煽动舆论，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样只会让事情更糟糕。如果检举揭发不能做，那我也没什么能做的了。既然如此，不如好好工作，做好目前能做的事。”

    “好像是这样，”周沫想不通的事，被韩沉一番话开导后，似乎心里也没那么难受了。

    两人又浅聊几句，韩沉说他那边还有事，不能多说，周沫不想耽误他，匆匆挂了电话。

    之前，周沫刷手机时看到一个视频，说一个人要想戒掉爱情的瘾，就去找个医生谈恋爱，别说爱情的瘾，对方人影儿你都看不见。

    周沫这次是体会到了。

    别说人影儿，连电话和消息都少得可怜。

    自韩沉去漫山支援，他俩就没打过几次电话。

    做医生的家属，你的有相当能自洽自处的本事，因为大多时候，你的生活是没有另一半的。

    周沫正要退出微信，小组群突然跳出消息。

    赵晓霜：新来的邰老师，也被安排在袁教授这组了，而且是接手咱们沈导的工作。

    刘凯：刚才路过褚老师办公室，门没关，我听见她正和袁教授打电话，好像对邰老师很不满。

    赵晓霜：她俩啥关系，能不满吗？

    刘凯：不知道锅贴哥现在是什么心情。

    赵晓霜：锅贴哥没在褚老师办公室？

    刘凯：锅贴哥要在，出来时也不会给袁教授打这个电话吧。

    赵晓霜@周沫，说：师姐，你赶紧出来看看啊，邰凝回来了。

    周沫：我知道。

    赵晓霜：嗯？

    周沫：该干啥干啥，咱们是要走的人，这些事别多管。

    赵晓霜：哦。

    周沫：小丁人呢？

    赵晓霜：请假了。

    周沫：什么情况？

    赵晓霜：不清楚，说是家里有人生病了，要去医院探病。

    周沫：行吧。这几天你多盯着小丁一点，她好久没跑数据了吧？给她点数据跑一跑，让她练练手。我记得她说要做胃癌，你给她找点胃癌数据。

    赵晓霜：好。

    刘凯：师姐，你那边什么时候结束？

    周沫：不清楚，应该还要一段时间。

    三人又在群里聊了一番，周沫看着组里一切正常，舒口气，翻身趴在床上。

    趴了一会儿，她想翻身躺平，腰部突然传来一阵酸痛。

    想来是信调中心的椅子不符合人体工学，一坐就是一整天，连累了她的老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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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给柳香茹打电话，想要几片膏药来贴。

    柳香茹絮絮叨叨说：“是不是又弯腰驼背，没好好保持坐姿了？给你说多少遍了，姑娘家，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你以为都是白叮嘱你的？你站不好坐不好，腰椎怎么能好？”

    周沫讪讪道：“知道了……所以，膏药您那儿有吗？”

    “没了，我上次去中医院开的，前几天用完了，”柳香茹说：“你不是正好今天休息？自己去中医院看看呗，你那腰疼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索性去查一查算了。”

    “好吧，”周沫翻身下床，“那我下午就去医院看看。”

    “你说你，韩沉人不在，你跑去看病，他在的时候，你怎么没想着去看看，这么大姑娘了，一点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周沫不满说：“韩沉在的时候，我也没感觉这么严重啊。”

    “快去看看吧，”柳香茹说：“你要自己不想去，就叫你爸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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