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就有一个胖男人闷头走过来，避开宽敞的路不走，撞着何枝的肩膀过去了。

    “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胖男人指一下手腕上的手表，双手合十，对着何枝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

    3677号任务彻底黯淡下去，任务状态也变成了已完成。

    李向西靠了一声，走过去就要和他理论，“你怎么不撞我？专挑女孩子撞？兄弟，做个任务还专挑老弱病残欺负呢？”

    胖男人的确是故意挑何枝撞的，谁让他身边现在只有何枝是女孩儿，看起来最好惹。

    “我都说了不好意思，你还要怎么样？”胖男人被戳中小心思，瞬间破防，“撞一下肩膀而已，又不会死，大不了我让她撞回来，来啊！”

    李向西才不惯着他，挽起袖子就要上，又被何枝拉回来。

    何枝说，“我自己来。”

    她顺手在手表上点了一下，领了其中一个任务。

    胖男人看走过来的是何枝，而不是人高马大的李向西，心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再看何枝，虽然穿着t恤和工装裤，看不太出来身形，但刚刚撞她那一下的确软绵绵的，还有点香……

    胖男人的眼神闪烁起来，看着何枝走到他面前。

    然后她伸脚，狠狠踩住了他的。

    “嗷！”胖男人的脸色在瞬间因疼痛而剧烈胀红，并发出杀猪一样的叫声。何枝抬脚之后，他立刻抱着快要被踩断的脚趾开始以金鸡独立的姿态狂跳，还不忘伸手，想去拉扯推搡何枝。

    何枝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诚恳道歉，“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

    她学着胖男人刚才的样子，指了指自己的手表。

    上面刚刚领取的任务“踩身边人的脚趾”，恰好变成了已完成。

    何枝得到了5个积分，积分总数变成了10。

    李向西不甘落后，同样领了两个看起来奇怪但危害性不那么大的任务，和何枝相互做实验。

    何枝伸脚踢了李向西一下，李向西不以为意地晃了一下身体，按照任务要求对着何枝说“你是猪”。

    两个人的任务都没有完成，积分更没有下发，无事发生。

    李向西想了想，走到一个正破坏草坪花花草草的男人面前说，“你是猪。”

    “你有病？”男人用草坪上的石头丢他。

    李向西的任务完成了。

    “看来任务的完成也是有条件的。”李向西总结，“需要真的造成破坏，或者真的让人生气才行。我们刚刚那样子和玩儿似的，任务永远完不成。”

    何枝手表上“踢一下你身边的人（奖励5积分）”的任务显示已经领取，但尚未完成，任务旁白还有一个三十分钟的倒计时。

    “倒计时结束，任务还没有完成，会怎么样？”何枝问。

    李向西还没说话，两人身边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回答，“会倒扣积分。”

    “你怎么知道的？”李向西问。

    “因为我高估自己了。”那个人挠挠头，“我领了一个任务，那个任务积分多，只要克服羞耻感就能完成。我本想找一个人少的地方进行，但没想到天堂岛的人会有这么多。”

    “任务时间是三分钟，我只完成了一半时间。任务失败，我被扣掉了整整10个积分。”

    “现在我的积分是负数。”

    何枝和李向西打量他，看他裹着风衣，没穿裤子，再联想刚刚看到的任务，瞬间了然。

    还真有敢于挑战裸奔三分钟的勇士。

    “按照天堂岛的规则，积分不足就会有生命危险。”何枝提醒他，“现在还有可以领取的任务，你不如抓紧时间，多领几个任务把积分补回来。”

    裸奔勇士回答，“我在做了，在做了……”

    他站起来，冲向何枝，“但时间来不及了！你帮帮我吧！”

    奔跑之间，他裹在自己身上的单层风衣被散开，对着何枝露出自己的身体，下一秒就要扑倒她，就像每一个举止疯狂的暴露狂那样。

    何枝猝不及防之间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身体狠狠一抖。

    对方的手表上亮光闪过，显示任务完成，奖励5积分，剩余积分0。

    领取的三个任务，一个失败，一个刚刚成功，还有一个尚在进行中。

    在即将被对方靠近的瞬间，何枝抬腿，直接将暴露狂踹翻在地。刚刚还诉说着因为羞耻导致任务失败的男人，此时此刻却像是受了刺激一样，全然不在乎自己的形象，膝行着爬到何枝面前。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任务！”

    他双手向前，试图抓住何枝的鞋子，“让我亲你一口，行不行？就一下！只要能亲到你，我就能得到10个积分，我的积分点数就能彻底补回来了！”

    “我的这个任务也快到时间了！我不能再失败了！”

    李向西被气笑了，“哥们儿你领任务的时候精神还正常吗？专挑高难度的猥琐任务是怎么回事儿？来来来，亲我，亲我行不？我保证你任务不成功！”

    说完，他踩住对方的胸口，看对方像是被翻倒的乌龟一样在地上无力挣扎。

    没过一会儿，这位裸奔暴露狂勇士的身体忽然一顿，眼睛里露出绝望和恐惧。

    他的手表上，最后一个任务倒计时结束，任务失败，倒扣了10个积分。他的积分点数彻底变成了负数，手表的屏幕也一点点地暗淡下去，直至变成了初始的样子。

    四周的氛围在悄然之间发生了改变，一种僵硬、冰冷的气息，混杂着野兽的腥气，逐渐弥漫在空气之中。

    何枝听见了野兽的呜咽声。

    一个身材高大壮硕的男人从墙面阴影处凭空走来，他穿着人的衣服，脸上却戴着一副黑色金属嘴罩，给狗戴的那种。他的手中握着带刺的皮鞭，皮鞭被鲜血浸染黑红。

    “第一个。”他盯着地上的男人，兴奋地说。

    第一个？什么第一个？

    何枝和李向西在戴狗嘴罩的男人抬眼看过来的时候同时后退，和对方拉开距离。他们的紧张态度好像取悦到了对方，那双黑色的冰冷眼睛里，流露出残忍的笑意。

    “你们不用害怕。”戴狗嘴罩的男人说，“你们还有积分，不是吗？”

    他用皮鞭卷起地上男人的脖子，看对方的脸色在缺氧窒息中一点一点地变得青紫，眼球凸出。然后松开一些手中的皮鞭，让对方能够大口喘气，然后再收紧、再松开、再收紧。

    他兴趣盎然地玩着，像是在玩弄一条濒死的鱼。

    何枝看到他握着皮鞭的手上，同样戴了一块黑色的电子手表。但与何枝和李向西的不同，这块黑色电子表上亮起的是血红色的字幕。

    在他用皮鞭卷起地上的男人，慢条斯理地勒断对方的脖子时，他手表上血红色的数字也猛然跳动了一下，从0变成了1。

    何枝忽然想到那一百个抽中牧羊犬的幸运游客。

    他们无需积分即可在天堂岛内进行畅玩，但他们需要进行志愿服务活动，帮助维持天堂岛的秩序。

    所以，这就是牧羊犬？他们的志愿服务活动就是帮助清除负数积分玩家？他们也通过手表接收任务！但他们明明不需要积分。

    手表上那些血红色数字，又意味着什么？处理掉的人吗？

    当他经过何枝身边的时候，何枝突然伸手，碰了一下他。

    【刘林，男，三十二岁。紫星b阶玩家，存在敌意。】

    刘林眼神冰冷地看过来，“别碰我。”

    何枝举起手道歉，“不好意思，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手表。你们的任务看起来和我们不太一样。大家都是天堂岛的游客，能不能分享一下你的任务内容？是和我们这些抽中羔羊的普通游客有关吗？”

    “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他轻蔑地说，“好好完成你们的任务，赚点可怜的积分吧。没有积分，你们的下场就会和他一样。”

    他指的是地上的尸体。

    何枝暗示，“他死了就是死了，我们却是不同，也许我们会在其他世界再遇呢？”

    “虽然我们现在的身份不同，任务不同，但我们最终目标却是一致的。不如交流一下现阶段彼此掌握的信息？在接下来的十天里，合作共赢？”

    刘林听懂了何枝的暗示。

    如果在其他副本里，他十有八九会答应何枝交换信息的合作请求。副本求生艰难，他不是能够为所欲为的大佬，多一个可以交换信息的“朋友”就意味着多一丝通关的希望。

    但在这个副本里，不一样。

    “我们没有合作的必要。”他表情傲慢地说，“我注定会赢，但你们却不一定了。身份决定了我们的差别，要怪，也只能怪你不够幸运。”

    *

    在天堂岛游荡做任务的过程中，何枝和李向西又陆续遇到了几只像刘林一样戴着狗嘴罩，手里拿着皮鞭的“牧羊犬”。

    这些“牧羊犬”有男有女，表情轻松自在地聚在一起闲聊，其中一个还拿着冰激凌吃着，看起来像是真的在度假。但当何枝和李向西经过他们身边时，他们的目光立刻深沉下来，停止交谈，并盯紧了他们。

    准确地说，是紧紧盯住了他们的手表。

    在发现何枝和李向西的表盘依旧明亮，上面的任务依旧在进行后，他们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继续开心说笑。

    “像是被鬼盯上了一样。”李向西摸摸身上的鸡皮疙瘩，“不会每一个普通游客，在他们的眼中都是待宰的目标吧？”

    何枝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真是羡慕这些被选中为‘牧羊犬’的玩家。”李向西叹气，“我们还需要做这些缺德任务才能活下去，他们呢，只需要按照手表的提示，去清理积分不足的人就可以了。”

    “从今天的情况看，大多数人都会积极领取任务赚积分，除了自己作死，积分很难变成负数。这样看，他们的工作量也很小！”

    “每天摸摸鱼就可以通关，真的是来副本里度假了。”

    “可惜我们不够幸运，没有抽中牧羊犬。”

    这是李向西第六次发出这种感叹。

    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就在李向西牧羊犬长，牧羊犬短时，一个刚刚盯着他们看的“牧羊犬”忽然脱离队伍，直接向他们走了过来，而她的同伴，则在背后注视着她。

    “你们好，我是柚子。”

    这位“牧羊犬”小姐穿着淡粉色的连衣裙，头发柔顺，笑起来露出整齐的牙齿。当然，她同样戴着标志性的“狗嘴罩”。

    “请问你们的积分还多吗？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和你们谈一笔交易。”

    “交易？”

    柚子点头，“如果你们积分不多，又不想做那些奇怪的任务，我可以帮你们逃过其他‘牧羊犬’的攻击。但是在第十天假期即将结束的时候，你们需要来找我，让我完成对你们生命的回收。”

    “很划算吧？不用做任务，却可以快快乐乐地度过前面九天。”

    “你们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没有人会选择等死吧！”李向西大声说，似乎觉得非常无语。

    “可是你们最后也会死啊。”柚子说。

    李向西更生气了，“那你们呢？你们是幸运，不用去做那些缺德任务，但谁说你们就一定能安全活到最后？”

    “我们的确可以。”柚子耸耸肩，“既然你们不同意我的交易提议，那随便你们喽。我先给你们做个标记，说不定不用等十天，我们就又会见面了。”

    说完，她就伸出了自己的手，试图往李向西的肩膀上拍。

    这只手看起来柔软洁白，但手心之中却散发着一种若有似无的腥臭的气息。一旦沾上这种腥臭气味，恐怕就完成了她所说的“标记”。

    李向西向后躲避，这只手一触不成，又再次扬起，拍向何枝。

    何枝的匕首当即滑落掌心，转腕一挥，逼退了那只腥臭的手。

    甚至在对方的手心留下了一道极浅的血痕。

    柚子捏着自己的手心，阴沉地盯着何枝，忽然得意地笑。

    她的手表上亮起了血红色的任务字幕。

    【发现攻击型羔羊，坐标（98，34）。请附近的牧羊犬前往清理，请附近的牧羊犬前往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