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竟然敢搅了本少爷的清梦!”一道粗犷的男声从瓦下响起,停顿几许后,再开口竟然立即换了个腔调,“原来竟是玉儿,你可终于来了,本少爷快想死你了。”
蛮悍又油腻的‘玉儿’二字,激得苏三虎心中怒火腾地一下升起。
可瓦片下,那抹天蓝色身影却是完全没有挣扎,直接让男人从门口一把拉到床榻上,“玉儿快瞧瞧,本少爷从清水县最好的布庄给你买的布料,最新款的云锻,喜不喜欢?我特意花钱雇人排了几天才买到的呐。”
“谢谢孟少爷,玉儿很喜欢。”
“喜欢就好,到时候多做几件漂亮衣服穿给本少爷看,记得……这里头的肚兜也不能少喔,每种颜色都要一件,嘿嘿嘿。”
“孟少爷真是讨厌,咱们还没成亲呢。”
“成不成亲,你迟早都是我孟福的人!要不是我家老头子非要什么嗦螺方子,还用等到现在?还让你去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以后不许再见苏三虎那个穷鬼了听到没?”
“孟少爷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和苏三虎可是连手都没牵过。”
“当真?”
“哼,自然是真的,孟少爷莫非不信?”
“我信谁也不会不信玉儿啊,好玉儿,快帮我那儿擦些药膏,疼死了,这次记得轻一点儿。”
“嗯,那这个力度,可还行……?”
女子银铃般的嗓音夹着数分娇嗔,混着男人的闷哼声,一声声犹如平地惊雷砸在苏三虎心口。
身侧双手不知何时紧握成拳,拳上青筋毕露。
一双眸子更是猩红遍布。
眸光紧紧盯着瓦下逐渐纠缠在一起的两道身影,天蓝色襦裙早已褪掉在地上,昔日种种,此刻犹如一个个响亮的巴掌扇在脸上。
“咦,你是谁家的儿郎?怎会睡在我们下河村的山里,而且还是深坑中?快快随我回家,我给你煮粥喝。”
“苏三,你真有趣,以后记得常来下河村找我玩。”
“苏三,这是我今日特意包的饺子,你喜欢的兔肉馅,祝你生辰快乐。”
“三虎哥,我心悦你。”
“三虎哥,待我及笄,你来娶我,可好……”
一声声,一句句,和屋檐下的娇嗔交杂在耳边。
“哈哈哈哈哈哈……”少年嗤嗤笑出声,泪珠从眼角滑落,落在紧握的拳头上,模糊的视野令他瞧不清,可愈来愈大的声响却是让他再也站不住。
何苦呢。
变了心直接说便是。
何苦要将他苏三虎当一个傻子来戏弄?
什么二十两彩礼,什么被父母逼迫嫁人,什么弟弟读书要束修,什么嗦螺方子和彩礼之间可以二选一,原来统统都是在骗他。
背上晃荡的包袱,此刻更像是在讽刺他的痴心。
还为了人家下南洋?
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婳儿,你说,我是不是就活该被人耍啊?”
苏婳撞见他通红的双眼,心中亦是一阵难受。
她对于屋子里的场景亦是所料未及,若非昨日闻得那一抹药香,再加上梁似玉最近的穿着变化过大,她也完全不可能猜到梁似玉和孟福有瓜葛。
毕竟,孟福双腿之间的伤是她踩的,她十分清楚,想要它好,就只能在伤处上药。
只是,她本以为顶多是梁似玉来过梁家,却未料到二人除最后一步没做外,都已经快全垒打了。
而且,话里话外,这一切还跟嗦螺方子有关系。
比起刘金花自己通过口味嗦螺想出炒辣螺肉来,这孟家就像一个十成十的小偷。
她忍不住腹诽,孟家这三年的富贵怕不会也是偷来的?
瓦上的声响,终是引起屋内二人的注意。
女子的娇笑声倏然一顿,声音中带着几分惊恐,“孟少爷,你方才有听到什么声音没?你不是说芸儿和伯父今日都会去县里,难道家里还有旁人……啊……”
不待她话说完,便像是猛然被人捂住嘴。
油腻的嗓音中兴致未减半分,“没事儿,这里除了我俩,再没其他能喘气的了,别怕,我的好玉儿,快,再来帮你福哥哥好好涂一层药膏……”
苏婳望着底下的场景,杏眸中闪过一道冷芒。
终究相识一场,而且,前有妹妹夺婿,后又哥哥抢妻,可谓是难得的‘双抢’关系。
来这一遭,不送一份礼实在说不过去。
“三哥,你先走。”苏婳望一眼身侧的苏三虎,见他没动作,直接一个拎起,拎到旁边另一处的屋脚瓦上。
又回身,抬手覆在孟福房间瓦上,默念一句‘收’。
只一个刹那,成片成片的瓦消失无踪。
梁似玉和孟福眼前忽地一白,仔细一瞧,头上已无半片瓦,全是雾蒙蒙一片。
两双眼,四只眼珠子同时变得惊恐万分。
还不待二人反应过来,黑黢黢的物什便铺天盖地狠狠砸下。
有的砸在身上,有的砸在地下,一道道碎裂的哐当声应接不暇在耳边响起,两人不约而同嚎出了狼叫声。
“啊啊啊啊啊!!!”
“鬼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鬼啊!!!!救命啊!!!!!”
“来人啊,救命啊…………”
苏三虎听得身后声响,终是从怔愣中抽神,下意识想要转身去瞧。
可鞋尖刚动,整个人已经再次被苏婳拎着往下爬。
眼前风景快速变化,待双脚重新站在地面的时候,已经到了孟家小山丘的另一侧。
苏婳拍拍小手,喝了一竹管空间水珠才算缓过来,像她这样胖的人便是再天生大力,拎着一百三四十来斤的人爬上爬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收好竹管,打算往回走,却见正仰头望向围墙的苏三虎,不由挑挑眉,“三哥是在担心?”
苏三虎收回视线,摇了摇头,“说话还能这么大声,说明出不了什么事。”
而且,她的事情,以后再与他不相干了。
就在兄妹二人从山脚走回村尾时,孟家四周邻舍霎时间像是炸开了锅,一个个纷纷扔下手中的擀面杖、锅铲、脏衣裳、扫帚,拔腿就往外头跑。
“我滴个天娘啊,方才这么大动静,不会是地龙翻身了吧。”
“净会瞎胡说,什么地龙翻身?我老头子在这上河村都快生活七十载了,可从没见咱们村子里有那劳什子地龙!”
“三叔公说的有道理,咱们这儿有可能龙王发难,蝗爷爷闹灾,可从没有什么地龙翻身。”
“我咋听着这声响倒像是孟家院子里传出来的,走,快瞧瞧去,这孟家又在闹腾啥了。”
“孟家的热闹最是好看,走,都赶紧瞧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