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裴氏哭声一滞,直愣愣望着愈走愈近的少女。
她身量修长,小脸白净,满头乌发用竹簪挽起,行走时脊背挺直,身上的天青色裙摆在空中扬起好看的弧度,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像是在闪着光。
若非那双一清如水的杏眸未变。
她只怕都认不出这是老苏家那个痴傻女了!
老头子和儿子前几天也提过一嘴,说是苏婳不傻之后变了许多,她当时还不以为意,却没有想到,一个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可以变化如此之大。
年初的时候,苏家三兄弟带着她来老王家拜年走亲戚,还是一个黑黢黢的熊瞎子。
可如今,才过去三个月,活像是变了一个人。
这通身的气派,比起清水县中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也丝毫不差!
俞雨见到苏婳和萧锦寒二人并肩走来,赶忙从椅子上起身。
王裴氏却是擦了擦眼泪,抬脚朝少女奔去,可她刚走出两步,脚下拴着的麻绳便是一紧,整个人因惯性摔了狗吃屎。
“哎唷,好痛,痛死老婆子了!”
她趴倒在地上,痛得啊啊啊乱叫。
却还不忘抻着两只手去拽眼前的苏婳,“婳丫头,你快些过来,快来帮帮婶子,救婶子出去啊,婶子不想再呆在这个鬼地方!”
苏婳眼眸轻垂,视线轻飘飘落在面前一直扑腾的双手上。
见她够不着,还十分贴心地蹲下身子。
视线与她齐平。
王裴氏见状,连忙拉住苏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诉,“婳丫头,快救救婶子,将婶子脚上的麻绳解开,还有你老叔和姐夫,现在全晕着呢,快救救他们啊……”
“呵!救你们?”
苏婳勾唇一笑。
慢悠悠从袖口掏出一把小刀。
刀锋雪白,在阳光下反射出凛凛寒光。
王裴氏瞧着她拿出刀,下意识将双脚放好,方便苏婳将麻绳上的死结给割开,可她将将放好,便听得少女清清淡淡的嗓音再次响起,“我为什么要救你们啊?”
“什,什么?”老妪一愣。
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又朝苏婳扯唇,指指脚上的麻绳,“婳丫头,快帮婶子将这绳子给割开,你不是最喜欢吃点心吗,待会儿回去,我让你阿姐……”
她说到这,话头忽地一滞。
一直扬着的脑袋不自觉低了几分。
“你想让我阿姐怎么……?怎么不说了?嗯?”苏婳瞧着她的神色,嘴角的弧度更深了几分,将怀中的人儿轻轻转了个方向。
本打算找个由头随便糊弄过去的王裴氏。
一抬眸,正好瞧着苏婳怀中那张惨白没一丝血色的脸。
眸子一阵急剧紧缩,整个人从地上跳起,“啊啊啊啊鬼啊!!鬼啊!!鬼啊啊啊啊啊……走开快走开……鬼走开啊啊啊……”
脚下的麻绳拽着,她不过离地半寸,又扑棱棱摔下来。
可这次摔倒,却是完全顾不得呼痛。
只一个劲地嚷着鬼啊啊。
老妪鬼哭狼嚎的叫声,也终于将旁边一直昏迷的王老头和南风馆小倌倌惊醒,唯有王纯甫,依旧四仰八叉趴在地上,没有一点儿动静。
小倌倌身上只披着一件玫红色外衣。
猛一看到眼前一大串不认识的男男女女,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连忙去用外衣去遮身上风光。
王老头则是张着浑浊眼珠望了眼苏婳,旋即盯着她怀中的苏穗好半晌,才伸手扯住身旁的老妻。
扯半天没扯动,直接一个耳光扇她脸上。
啪!
“够了,她根本没有死,不是鬼!”
王裴氏被打得头晕目眩,却是冷静了下来,“没死?当真没死?!”
她又惊又惧朝苏穗看去。
待真真切切看到胸口的起伏,惊惧交加的心才算是落下几分。
然而,不待她喘口气,便觉手上一凉。
低头一瞧,却见苏婳正拿着小刀在自己手腕上来回比划着,锋利的刀口在肌肤上慢慢划过,似乎下一瞬就要将她的手给切下。
“婳丫头,你,你这是要做什么?”王裴氏狠狠咽口口水,舌头都不禁有些打颤,“这刀可不是随便拿出来玩的物什啊,快快拿开。”
手下更是急急忙忙往回收。
可她用上吃奶的力气,手腕也没能松动半分。
依旧死死被苏婳掐在掌中。
少女抬眸,静静瞧她一眼,声音极淡:“你方才推我阿姐进房,用的是哪只手啊?是左手还是右手?或是,两只都用了啊?
我耐心不大好,就问这一次。”
每说一句,便用刀尖在王裴氏腕上比划一下。
有时候,力气稍重一下,手腕上就多一条殷红色血迹。
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鲜血已将妇人保养得宜的手染得血淋淋。
王裴氏看到少女脸上没有一点温度的笑,猜测她只怕是知道了晌午的事,再顾不得手上的痛楚,只一个劲解释,“婳丫头,这一切不……不关婶子的事,婶子完全不知情啊,你先放过婶子,咱们回家再好好掰扯这件事好不好……”
话未说完,只听得刺啦一声响。
一道血线从手腕飙出,点点滴滴的血珠在半空划过。
血腥味瞬间将空气浸润。
“啊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赤红色将王裴氏双眸遮住,半张脸上全是一颗颗的血珠,手腕上迟来的剧痛让她一下瘫倒在地上。
苏婳轻啧一声,“都说了,我不是什么好耐性的人,怎么非要嘴硬呢!”
在来的路上,萧锦寒便同她说过,这老王家有一个算一个,今日的事情全都有份,若非王裴氏将苏穗从杂货铺子叫回来,又将她和老王头关在主屋,苏穗起码往外有逃命的机会。
正一个劲扯着外衣遮挡的小倌倌,哪里瞧过这样的血腥,竟吓得直挺挺晕了过去。
俞雨瞪大眸子看向苏婳。
电光火石之间,他好像突然明白了当日俞风问他的问题。
难怪主子不排斥这个胖妞的接近,这胖妞一看就跟他主子是一路人啊,狠起来的时候一点都不含糊。
身侧的俞风亦是忍不住暗暗心惊。
人体手腕上经络骨头错综复杂,能够用一把小刀轻轻松松将人手掌割下,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要么,就是像他们这样自小习武之人,要么,便是极为精通人体的医者。
可苏姑娘身上的气息完全没有一点武功。
那便只能是后者了。
他此刻似乎可以确定,能想出解主子黄泉之毒,找三花药引的人了。
萧锦寒一直站在苏婳身后一步远。
神色并没有太大的起伏。
自打在破庙初见,他就知道,她和一般的姑娘家不一样,老苏家人更是她不可触碰的逆鳞。
王老头看着咕噜噜滚落在青石地的断掌,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苏婳,你别太过分,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呵!杀人要偿命?”苏婳站起身,幽幽看向王老头。
抬手转了转染血的小刀,“是啊,杀人是要偿命,可这里全是我的人,只要将你们老王家的人全都杀了,谁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