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弟妹这话说得不太对。”萧老头面对这些急言令色的话,灰白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不赞同地摇摇头,“成亲哪能只看外在的东西,高家姑娘虽然容貌有欠缺,心地却极为善良,先前三个相公也是自身有疾才离世。
不是我自谦,依着锦寒如今的这个样子,好人家的黄花大闺女哪里能看得上他?便是勉强成了亲,日后只怕也受欺负。
能入赘高家已经是我和老婆子千挑万选过后的决定了。
不说大富大贵,起码能顿顿吃上肉!”
村民们闻声,竟觉得这话似乎有几分道理。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入赘上门同样亦是如此,萧锦寒虽然长得仙人一样的,可毕竟腿残了,别说去码头扛袋子,便是下地干些轻省活都多有不便。
谁家姑娘家会愿意嫁这么个男人啊。
苏白氏被这滑不溜的话,气得好半晌说不话,直接夺过赵氏手中的大扫帚就往萧老头脚下狠狠扫去,“给高家当上门女婿这么好,你就赶紧自个儿滚过去啊!
口口声声说锦寒残,我看你才是最残的那个。
不仅眼瞎心盲,肚子里还全是乌黑的心肝肠肺,都残得烂到骨子里了。
萧老婆子人老珠黄,赶紧休了去上门吧,要是萧老婆子不愿意,你就带着她一块去上门。
还有你家里的老二、老二媳妇,一家子全到高家上门去。
别说顿顿吃上肉,便是死了到地底下,逢年过节斋饭里也全他娘都是肉……”
村民们听得额头猛抽,脚下已经习惯性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过了小半个月的平静日子,他们都快忘记苏白氏难缠的劲了,不过,以前向来是为苏婳,现在,又多了个萧锦寒。
“刺啦——”
萧老头一时不备,脚下被苏白氏扫了个瓷实。
大扫帚是老苏家平日里用来清理鸡圈的,如今家里大大小小的鸡占了整个鸡圈,每日吃得多拉得也多,扫帚上前前后后几乎全是鸡屎。
男人脚下的墨黑稠鞋一瞬间变得花花绿绿。
便是干净的长衫下摆亦是沾了不少鸡屎。
萧老头脸色一下黑了下来,两只黄眼珠凌厉异常,“苏白氏,做人别太过分。”
喑哑湿滑的声音里警告意味十足。
“过分?!”苏白氏毫不畏惧瞪了回去,手上大扫把一下没停,“这是我老苏家门口,瞧着脏东西拦了路就扫,有啥不行的?难不成你同我老婆子也打断骨头连着筋,还来管我的事!”
萧锦寒是她给婳儿早就瞧好了的女婿,相当于半个儿子,如今被萧老头这么一顿贬斥,气得她浑身气血全往头发丝上冒。
婳儿说了,锦寒小子的伤在没好之前不能同外头说。
她如今就等着这死老头悔不当初!
身后的苏二虎兄弟、赵氏、大郎、二郎亦是纷纷抬步上前,一个个目光凶狠。
“我老苏家的地盘,想咋地扫就咋地扫!”
“再敢瞪我娘,苏小爷打得你现在就下地去吃肉斋饭去!”
“赶紧滚,老苏家门口不欢迎你!”
“阿奶扫地扫脏东西,一点不过分,过分的是你……”
地上,小黑驮着大白亦是一个劲冲萧老头龇牙咧嘴,浑身毛发根根竖起,一黑一蓝两对眼珠子里全是嗜血的凶光。
“汪汪汪!!!汪汪!!汪!”
“喵呜喵呜!吼!!喵呜吼!!!”
狗吠声、猫叫声相互呼应。
听得众人心头一阵寒凉。
萧老头眼神暗了又暗,最终一甩衣袖,恨恨离去。
“我呸,就一个欺软怕硬的怂包!想欺负锦寒小子,下辈子吧!”苏白氏冷嗤出声,大手扬起,沾着鸡屎的大扫帚猛然朝男人背影掷去。
“噗嗤——”
好巧不巧,扫帚正好打中男人的后背。
深青色衣裳瞬时被染得濡湿一片。
苏婳瞧着男人脊背明显僵了一瞬,脚下停了半晌,才抬步往村中心走去。
她不由蹙了蹙眉,比起先前见过的萧老婆子来,这个萧老头段位明显高多了,似乎,再难听的话对他都没什么杀伤力,三言两语就被他带了过去。
比起言语上的攻击,反而是脏秽之物对他的影响更大,比如,张媒婆的浓痰,再比如,现在的鸡屎。
按理来说,一般的庄户人家对于这种脏秽之物并不会太在意。
可方才,她离得这么大老远,都能瞧着他浑身散发出的不悦。
而且,他走路时脚步轻盈,似有功夫在身。
“婳儿,你回来了!”苏白氏骂完萧老头,冷不丁一转头,便见苏婳俏生生站在院中,满脸的戾气似乎一瞬间消了个干干净净,疾步走了回院。
身后,赵氏几人见着苏婳俩兄妹,亦是立马往院子走。
走在最后的小黑和大白,还不忘一个拽着一块门叶将院门一下关得严严实实。
外头瞧热闹的村民们,本来想顺便问苏婳收青菜的事是不是快了,见着这情形,一个个默契地闭了嘴往家回,老苏家人可难缠了,尤其是在气头上的时候,他们还是等苏婳的信儿比较靠谱。
苏白氏一进院,便拉着苏婳上上下下打量。
赵氏和大郎二郎亦是目光灼灼。
便是两小只也轻咬着苏婳的裙角,左瞧瞧右瞧瞧,小嘴中时不时呜咽出声。
苏婳看得有些好笑,反手握住苏白氏的手,眨眨眼道:“娘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是去覃家吃顿饭,还有大哥陪着,没少胳膊也没少腿,好着勒!”
“去去去!瞎说啥呢!”苏白氏没好气睨她一眼,见她真的无碍,才放下心,“二虎三虎说,你们今日麻辣烫摊上遇着事了,还有衙役头子使坏,动了刀子,我这心头一直担心得慌。”
苏婳闻声,抬眸瞧身后的兄弟二人一眼。
后者不约而同讪笑一声,然后默默别开脑袋。
老娘要问话,他们完全不敢不答,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苏婳看着两个圆溜溜的脑袋一阵无语,却是拍拍苏白氏的手,温声道:“当时虽然有些凶险,但娘别忘了,女儿懂医术,自古以来,医毒不分家,便是覃玉成后头没来,女儿也有办法制住那衙役。”
“嗳,娘知道。”苏白氏点点头。
儿行千里母担忧,尽管知道自家闺女有本事,可只要离得远了些,心里便不受控制地担忧。
一直默默走在后头的钱氏,见母女二人寒暄完,立马走到苏婳跟前,一双丹凤眼闪着光。
“婳儿,听二虎和三虎说,覃公子是县令之子,还是什么大禹最有钱的人外孙,是不是真的啊?你和大哥今日去瞧了,他家里是不是当真用玉石铺地,黄金做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