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湖生听得一愣一愣,她嘴里的什么洗手间、浴室这些词儿根本听都没听过。
不过从她说的这些话里头,倒也能猜出应该是茅厕和洗漱杂房一类的雅称。
只是,用小管子代替人挑水?
从喷头洒水自动洗澡冲凉??
干干净净没有臭味,甚至能在里面吃饭的茅房???
冲掉后的废物无需处理,自然发酵为肥料,连堆肥都省了????
这一些美好得像是存在于神仙界的东西,真的能够做出来吗?
自他的爹的爹的……很多个爹往上,甚至是大禹朝还没成立之前,百姓们就是手提肩扛挑水,用大木桶洗澡,以及臭烘烘永远爬满蛆的茅房。
便是城里面的富贵人家,在这些上面亦是与他们乡下人没太多区别。
若非要说其中的不一样,应该就是这些事情,有一众下人来替他们做。
他突然忍不住有些好奇,如果真的能够将苏婳口中这些新奇物什做出来,是不是就意味着沿袭数百年的生活习惯从此改变?
届时,不仅是老苏家不一样了,便是上河村,苍梧镇,乃至清水县、汤山府里数以百万计的家都会改头换面。
苏湖生思绪一阵翻覆,好半晌才克制住内心的激动。
“婳儿这些提议着实新颖,只是,不管是普通的杉木、椴木或是榛木,只要一旦遇着水就容易腐烂,这茅房……不,是洗手间、浴室,这些都是长年累月需要用的,做出来怕是经不住流水,到时候岂不是得经常换新?”
苏婳见他没否定,而是仔细思索起来,不由勾唇笑笑,“湖生哥尽管放心,这防水的材料我早已经有打算,只看湖生哥这儿是不是能将图上这些物件帮我做出来?”
“我尽量试试。”苏湖生轻轻点头,继而又补充出声,“不过我学手艺的时间有限,就怕做出来的东西不合婳儿妹妹的意。”
苏婳闻声,眨巴眼笑道:“我信湖生哥。”
她先前对于苏湖生的手艺并不清楚,直到看见手底下这张正在打磨的这张实木桌。
这张桌子尽管只是村子里最常见的八仙桌,可做工和品相都没得说,打磨过的桌面部分,连一点点木刺都找不着,可见苏白氏对他的夸奖着实没什么水分。
至于话少这一点……手艺人,甚至是艺术家缄默的居多,完全不影响。
更为难得的,是他愿意配合。
待这些防水材料完工后,她打算再请苏湖生做些日常摆具,用来装饰新家。
幸好伏虎山上大树随处可见,而他们家成年壮劳力也多,而她又是天生大力,便是十成十的实木家具花费也不会太高,不然,又得悄咪咪心疼她不甚丰硕的钱袋子了。
谈好合作事宜之后,苏白氏母女俩便准备回家,毕竟家里的生意和建房子都离不开人,而苏婳还打算今日去一趟清水县同心巷子。
二人刚出院门,隔壁萧家大门却是应声而开。
随即,一个略显疲态的身影走了出来。
“萧老婆子?”苏白氏眉头微皱。
可眼前的人却像是根本没看到苏白氏二人,只抱着一盆脏衣服低着头往河边走,双脚像是打着摆子,好几次踩到地上打滑的石子。
“这老虔婆今日是咋地了?”苏白氏瞧得纳罕得不行,吊梢眼从妇人空荡荡的头发上一掠而过,转而八卦之火燃得分明。
“这老婆子平日里出门哪次不是头插银钗,手带银镯,逢人就说是萧老头子送她的什么定情之物。
整整十七年里,没有一次不是明里暗里的显摆。
今儿个倒是头一遭见她这素面朝天的模样,指不定是萧忠那个糟老头子在外头找了别的婆娘,做了啥对不起她的事哩……”
苏婳听得嘴角一个抽抽,不过一个发钗和手镯的变化,她老娘就能联想到一出有声有色的青青大草原戏码,当真是没谁了。
可转念一想,自打她先前在萧锦寒门口见过萧陈氏之后,这大半个月的时间还真一次没碰到过。
比起当日的嚣张不讲理,如今这垂头丧气的样子确实不太正常,而且,整个人明显清瘦了一大圈,通身颓废没一点活力,像是活生生被人抽去一半魂魄。
只是萧忠那个人,他虽只见过一面,但从外表看,并不像是喜欢寻花问柳的肤浅之徒。
苏婳正心头纳罕之时,突然听得院墙上‘刺啦’一声响。
循声望去,正好同一双琥珀色眸子对上。
琥珀色眸子的主人约莫十六七岁,他穿着一袭裁剪得体的青驼色衣裳,脚踩同色细棉布鞋,五官俊秀,发如泼墨,双眉似青黛。
眉下的眸光……却是像四五岁的娃娃一样清澈无邪。
少年左手攥着一只热腾腾的大鸡腿往嘴里塞,右手则是抻着墙壁一下跃到院墙上坐着。
只看她一眼,又怯生生低下头。
当然,低下头后,还不忘咬一口手上的大鸡腿,而且,他咬鸡腿时,先是将头偏过去,然后熟稔地用袖子遮挡,就像是小娃娃背着大人一本正经地偷吃。
“娘,这人是谁?”苏婳不由有些好奇。
这院墙上的少年长相起码可以打到八九分,她可以确信,不管是原主,还是穿越过来的她,记忆里从来没见过这一号人。
而且,这人既然坐在老萧家院墙上,自然是萧家人。
她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
苏白氏闻声,却是幽幽叹了口气,“婳儿先前鲜少在村子里走动,而这孩子亦是整日被关在屋子里,自是从未见过他,他就是是锦寒小子的弟弟,萧锦炎,年纪只比锦寒小一岁。”
苏婳心头微顿。
萧锦炎,萧家次子。
她此刻忽地想起昨日下晌,萧锦寒同她在伏虎山山顶说过的话,‘子琛’二字是他娘亲给取的,不是萧老婆子,而且,当他提起他娘亲的时候,眉目之间流露出的温柔,是她从未见过的。
只是,当时他的属下正好到了山顶,没好再往下问。
既然萧老婆子不是萧锦寒的娘,那眼前的萧锦炎莫非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苏白氏看墙上的人一眼,故意板起脸提高些许声音,“小炎儿,坐院墙上危险,你吃完鸡腿就赶紧下去!不然被你爹看到又得骂你了。”
萧锦炎听得这话,吃鸡腿的动作愣了愣。
鼓动腮帮子嚼巴两下后,才悄咪咪摆了摆手,“炎儿只是听着声音出来瞧一眼,绝对不是贪玩哦,婶婶和漂亮姐姐可不可以不要告诉我爹爹?”
“可以,只要你下去,我们就不同你爹说。”
“好,炎儿听婶婶的,炎儿这就下去。”
萧锦炎嘬嘬手指上的油花,又眼巴巴看她们一眼,便听话地往下爬。
他动作很快,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人影。
苏婳瞧着空荡荡的墙头,眉心不自觉蹙了蹙,“娘可清楚,萧锦炎这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