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听在赵氏几人的耳朵里,却像是一颗石子猛地掷到心头。
妇人下意识攥紧了手,有些不确定地望向刘阿毛,“不知阿毛说的那人是谁,所说的消息又是指什么?”
刘阿毛抿唇,声音轻了几分,“那个人我不曾见过,他来村头的时候,还用一块面巾遮住了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是个说话声音有些粗糙的成年男人。
他并没具体说消息是什么,只说,是你们现在想知道的。”
他说着,抬眸看苏家人一眼,继而又道:“那人还说,让你们赶紧备好银钱,只许一个人去,而且,他只在小黑山山脚下等一个时辰,要是去晚了,钱带少了,就什么都没了。”
“什么?!”赵氏大惊。
他们现在想知道的……除了婳儿的消息,根本不作它想。
可是,那人一开口就是五百两银子!
这些日子卖麻辣烫赚的银钱都在婆母手中管着,婆母不久前和萧锦寒一块去了清水县,手里有没有五百两也是未知数。
从上河村去清水县,马车要半个时辰,一来一回就是一个时辰。
而且,现在马车也被被大虎兄弟俩驾出去找婳儿了……赵氏想到这,急得嘴上都起了一串燎泡。
突然,袖子被轻轻扯一扯。
一低头,正好对上苏大郎担忧的小脸,“娘,可以让大妞驮我们去,先找到爹爹再说。
大妞的速度比墨宝还快,一个时辰的时间,一定会来得及!”
随着苏大郎稚嫩的声音落下,大妞喉咙鼓动,一串低吼声响彻村尾。
“吼吼!吼吼吼!!!”
大妞一边吼着,一边将虎躯佝了下来,幽绿的虎瞳转向赵氏。
赵氏见状,也顾不得害怕,双手抱着大妞脖子爬上虎背,见西屋黑黢黢没一丝亮光,只得望向苏穗,“穗儿,家里三个小娃娃就烦你多看着点。”
苏穗立即点头,“大嫂放心,家里我会照看好,你路上小心。”
苏大郎三人亦是赶紧摆手。
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要不是大妞还不是成年虎驮不住太多人,他们都想一块上虎背。
大妞见赵氏坐稳,没再耽搁,虎爪挠在地上,整个身子像是一道白色的影子窜了出去。
阿毛这是第一次见着大妞,也是人生中第一次看到活生生的大虫。
他这才知道,村里人这几日偶尔说起,在老苏家附近遇见过一只雪白的大白狗,这话并不准确。
这哪里是狗,分明是一只切切实实的,会虎啸,会腾跃的吊睛大白虎!
只是,脑门上不知为何没有‘王’字。
而地上剩下的一只白色小奶猫,和方才离开的大白虎除大小和瞳孔颜色不同,长得简直一模一样,他都有些分不清究竟是小奶猫还是大虫幼崽。
而且,除最初的惊惧外,他心中并没有太多的害怕。
苏大郎顺着刘阿毛目光看,见他盯着大白的脑门,轻轻咳了声,“今日的事多谢阿毛哥哥,待我阿奶回来,我再同阿奶一块上门谢谢哥哥,时辰不早了,我先送阿毛哥哥回去罢。”
因着这些日一直有村民在家里建房子,大妞又在家里住着,为避免生事,小姑便用药水抹在大白和大妞的脑门,将先前墨色的‘王’字遮了去。
若只是一眼扫过,听不到两只的声音,自是以为看到的是大白狗。
刘阿毛听得苏大郎的话,立马摆摆手,“就跑个腿的小事,不值当谢。
再说,你比还小四岁,今晚要让你送我回去,我阿爷只怕非得拿拐杖抽我一晚上才会罢休!”
说罢,也不给几人推脱的机会,直接小跑着离开。
苏穗同三个小萝卜头,见人离开,则是纷纷回房将自己积攒的银钱找出,只盼着能凑齐五百两将苏婳赎回。
乡下月光很亮,尤其是在晴天,月光亮得可以将路照得清清楚楚。
刘阿毛和老刘头住在村头西边,隔壁院子正是刘寡妇一家。
老刘头和刘寡妇算是没出五服的自家亲戚,老刘头的爷爷和刘寡妇的太爷爷是堂兄弟。
刘寡妇起夜后正准备回屋,冷不丁瞧见阿毛从村尾方向过来,不由好奇道: “阿毛,你这大晚上的去村尾做啥子?”
阿毛听言,有些羞涩地挠挠脑袋,“阿爷前几日挖的菜地不是都开始长菜了么,我便去问问苏阿奶家什么时候开始收菜!”
刘寡妇听得这话,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
老刘头儿子儿媳这些年先后去世,只剩下一个小孙孙阿毛相依为命。
老刘头腿没摔断以前,还时不时去外头找活干,可摔了腿以后,去码头扛袋子都没人要,平日里只得伺候着一亩三分地,偶尔跑跑苍梧镇卖菜换些银钱。
半个月前,老苏家放话要在村子里收菜,这老刘头更是不分白天黑夜开荒,屋前屋后但凡能种菜的地全被他开了出来。
只是,大半夜去问收菜,怎么听怎么不可信,刘寡妇三两步扒到篱笆墙上,定定看向刘阿毛。
“问个收菜啥时候不能问?还非得大半夜去问!
阿毛,咱们根上可是一家人,我就是你嫡亲的婶子,要是有啥事可千万不能瞒着婶子啊。”
妇人目光炯炯,老苏家风吹草动她都想知道,毕竟,苏婳那小丫头片子随便一个点子都能来银子。
无论是前面的口味嗦螺,还是后面的麻辣烫,她只跟着学到两三分,便已经赚了不老少银子,现在刘家骨汤烫在苍梧镇已经出了名。
刘阿毛听言,立马顺杆往上爬, “婶子,我瞒谁也绝不可能瞒你啊。
要不是家里穷得都吃不起油了,只指望着这点菜地换几个油盐钱,要不,婶子先借我一点油盐钱……”
不待他话说完,刘寡妇已经砰地一声将院门关得紧紧。
刘阿毛见状,也快步走回家。
屋子里,老刘头一直坐在床边沿没睡,瘦削的锥子脸上,一双眸子盛满了担忧。
见孙子回到屋,赶忙拄着拐杖站起,“阿毛,怎么样?同大虎娘说了没?”
阿毛摇摇头,声音很轻,“苏阿奶不在家,我同赵婶子说的,他们已经去找人了。”
“嗳,那就好,那就好。”老刘头叹口气,还不忘同阿毛仔细叮嘱,“阿毛,你要记住,今晚过后,这事就当没发生一样,要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能说,知道吗?”
阿毛点头应下,“阿爷放心,我会记住的。”
他一个不足十岁的娃子,不管去哪儿做工都没人要,可老苏家却是完全不嫌弃,不仅让他去枣庄干活,连工钱都和成年男子一样。
这份恩情,他自是记得清清楚楚。
现在,他只希望,婳儿姑姑能平安无事回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就在清水县闹翻天之际,大黑山山林深处,俨然是载歌载舞,热闹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