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河村就这么一丁点大，平日里谁家晚上吃了大肥肉都能传得满村知晓，不过小半日时间，老苏家将二房分出来的消息已经在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

    一个个顿时唏嘘不已。

    老苏家这十数年来，一直走背字，穷得将田地都快卖了个精光，好不容易等得婳丫头带着老苏家过上好日子，青砖大瓦房有了，几百亩良田的枣庄有了，捞银子的铺子也有了，这二房却是冷不丁被分了出来。

    等同于即将到手的泼天富贵一夜成空。

    其中，若不是二房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错事，又何至于此？

    毕竟，苏白氏虽然泼辣，但除了对小闺女偏宠之外，对几个儿子向来是一碗水端平，这二房此后怕是一辈子都赶不上另外几房啰！

    有好信儿的旁敲侧击同老苏家打听，可老苏家这一次犹如铁桶一个，暂且不论苏白氏几个大人，便是三个小娃娃和嘴碎的钱氏那儿也问不出一点有用的话出来。

    对于村里人的议论，老苏家此刻也没有闲心去理睬，苏大虎和苏三虎帮二房搬完家后就往清水县去了。

    一则，明日家中办上梁酒，招待用瓜子花生已经买好，可新鲜的肉食还得临近置办。

    二则，苏白氏感念刘阿毛深夜来村尾报信，除银子酬谢外，又嘱咐兄弟俩在清水县备上些肥五花和糕点作为谢礼。

    三则，明日才是百川学堂休沐的日子，苏大虎先前忙着找妹妹根本想不起请假的事，还得同夫子补上一张假条。

    好在家里有马车，来回清水县也不过半个多时辰，并不算费事。

    小院里，苏婳正准备回房眯一会儿，看到在西屋里来回忙活的春花，不由脚步一顿，小人儿经过这段日子的调养，已经同先前黑瘦模样大相径庭，皮肤白皙了许多，脸上也长了些肉。

    再不是初见时的小柴火棍丫头。

    钱氏早早去了苏家祖屋歇着，反倒是春花一直在帮着收拾，需用的小东西都用包袱装好背在背上，不需要的也都拾掇得整整齐齐放一旁，人要走了，却是连西屋地上都扫得干干净净。

    没来由得令人心头一软，苏婳走到窗边，屈指敲了敲窗柩，“小春花，这地再扫下去都能当镜子用了，你赶紧歇歇。”

    春花听着声音转过头，在光下，小丫头眼眶又红又肿，抿紧的唇角却是瞧不见往日的小梨涡，“我听小姑的！扫完这一遍，就不扫了。”

    只是，这一次，一下一下却是慢极。

    苏婳心头微叹，“小春花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回来找小姑，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也跟小姑说，小姑都给你做。

    在你这儿，依旧和从前一样。”

    对于这个小家伙，她是打心眼里喜欢。

    混不吝的钱氏能生出这么一个乖巧又聪慧的闺女，可以说是千年歹竹出好笋。

    只是，依着钱氏这些年重男轻女的德行，如今有了肚子里这一个金疙瘩，以后春花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苏白氏知晓这一点，也怕春花跟着钱氏歪了性子，提议让春花留在老屋，可钱氏死活不同意，扬言若是不让春花跟着走，就出银子给她买一个丫鬟在跟前伺候。

    老苏家如今不缺买丫鬟的钱，但苏白氏现在恨极钱家人，又怎么可能愿意买下人去伺候她？

    这事便只能暂时不了了之。

    “春花省得的。”小丫头抹着眼泪重重点头，声音稚嫩而带着几分沙哑，“小姑待春花的好，春花全都记得，等春花长大了，春花给小姑养老送终。”

    “傻丫头！说什么养老送终，那都是多远的事？今日分家也是大人之间的事，你一个小孩子别多想，不然以后会长不高。”苏婳摸摸她额前的小呆毛，又悄悄从袖口掏出一个八分嫩绿两分嫣红的林檎。

    “你不是最喜欢酸甜口的林檎吗？这个果子正巧是，你拿去吃。”

    林檎果足有成人手掌大，嫩绿中透着些许红，一拿出来，就明显闻得到一股微酸的果香。

    春花毕竟是小娃娃，瞧着这林檎，一时顾不得为分家伤怀，而是狠狠吸溜一口口水。

    “小姑，这个果子，不是早就吃完了吗？”

    她记得，先前小姑从伏虎山带回来一筐青红果子，阿奶让她们省些吃，可家里人狗虎都有，数量还都不少，再省着吃，一个月时间也全吃光了。

    这般想着，又微微睁大眼睛看向菜地中央，林檎树开满了白色小花，有一部分已经谢了花，结出一个个指甲大的白绿色小果子。

    “这个是我先前剩下的一个。”苏婳眨眨眼，又抬手指指林檎树，温声笑道：“树上这些小果子过上两个月就会成熟，到时候你可别忘记回家来吃果子。”

    春花听得‘回家’二字，鼻腔忽地一酸，眼泪啪嗒就流了下来。

    娘说，分了家，以后村尾小院就不是她们的家了，她们的家只在祖屋。

    可阿奶还是她的阿奶，小姑还是她的小姑，怎么就不是她的家了呢？

    春花捧着林檎，泪珠一滴一滴掉在果皮上，小鸡啄米似地点头，“我听小姑的，果子熟了，我会回家来吃果子……”

    说罢，不愿让苏婳瞧着她掉眼泪，背着小包袱往村中央方向跑。

    苏婳摇摇头，冲西屋旁的角落招了招手，“大郎二郎，你们要是还愣着，妹妹都要跑出村尾了。”

    话音刚落，两道小身影唰地一下冲了出去。

    身后还跟着一黑一白两个小团子。

    主屋里，苏穗在床上睡着了，清浅绵长的呼吸声萦绕在屋内，在她旁边，还有一件花开富贵的帕子。

    帕子绣了一大半，只剩下一些收尾工作，苏婳虽不懂女红，对画画却是熟稔，这帕子上的花鸟一针一线绣得惟妙惟肖，比起当日看见的柳羽仙所用锦帕并不差。

    只是整日做女红实在太伤眼睛，苏穗自从身子好转后便双手不停地绣，有一次半夜醒来，还看到她对着月光绣花，若不是那次被她逮住，指不定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全用在绣花上。

    可这些帕子得来的收入并不高，像这种细棉布绣的花开富贵帕子顶多二三十文，缎子类的价格会高一些，可这个卖价再扣掉布料的成本，赚的都是一些辛苦钱。

    或许，她可以想个法子让阿姐不用这么累，又能靠刺绣赚到银子。

    毕竟，对于女子而言，只有自己赚得的银子，腰板才挺得足够直。

    苏穗尽管没说，可和离回家后，待身子稍微好转，便一边帮着家里做事，一边想办法赚钱，这又何尝不是担心自己成为家中累赘？

    苏婳想了想，忽而有了些许灵感。

    不管在什么朝代，独一份的东西永远不缺市场，譬如：西戎的林檎、天香楼的海鲜、她们老苏家的口味嗦螺、麻辣烫，以及马上要推出的烧烤、火锅。

    只要阿姐所绣的物什在大禹独一份，来钱就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