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夜语
作者:孤帆远扬   生而逆流最新章节     
    腊月二十二,历经五日时间,辰光帝在一众文武官员陪同之下一一走过初显轮廓的四座小城及一应军寨哨所

    “刘勉,年后军寨及哨所诸务就尽交于你掌理,大林县年后设立官衙,一应官吏会从南州官员当中挑选,在官吏衙差赴职之前,一定要维系好安稳!另,发配至大林县的一应罪犯,由边军全权管理。”

    “末将遵旨!”

    辰光帝遥指目光所及的一座高峰:“春暖花开之后,边军即可将路修至那座山峰处,那座山峰也是大林县的最西边,那座山峰之后应该就是那片汪洋!多进行勘测,再看看,若是大林县地域足够大,未尝不能再编练出一支水军。”

    庞印和刘勉暗自点头。

    腊月二十五晚间,胡林来到贺晨小院外,董向飞赶忙迎上:“大监有何吩咐?”

    “某奉陛下旨意,前来请贺大人前往。”

    贺晨和胡林一路往着辰光帝所住院落走去:“大监,家中的茶叶可还有?”

    “某谢过贺大人关爱,自从某喝上贺大人送的茶叶之后,别的茶喝起来还真差点意思。”

    “那此次大监返还帝都,再带些回去。”

    “贺大人,哪怕你去了永丰,某的这口茶可不能断,要不然某兴许会跑到永丰去找你。”

    “这是自然,下官万不敢忘。”

    辰光帝见胡林带着贺晨进屋,指了指脚边的板凳:“来,坐下说话。”

    “微臣不敢!”

    “让你坐,你便坐,这是朕的旨意!”

    “微臣遵旨。”

    贺晨落座之后,胡林端了一杯茶递给贺晨:“吾皇,老奴在外边守着。”

    辰光帝点头之后,胡林便走了出去。

    “说实话,朕还真有些舍不得让你去北地。”

    辰光帝抿了一口茶:“朕去清水县,鹿县走了一遍之后,朕不得不说你确实做的不错!朕每到一地,朕能从百姓眼中看到喜悦和希望!这比千人万人说你好要来得实在!百姓发自内心感到我东承比大南好,并且好很多,让朕很是欣慰!朕很想看看,若让你再执掌南州几年,南州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贺晨没敢接话,辰光帝也没在意,继续开口:“此次针对庞大将军和你的人,据查是朕之二子景浩门下所为,景浩生母已被朕褫夺贵妃之位!此事便自此了结。”

    贺晨正待下跪,辰光帝一把将贺晨托住:“大将军和你在此事中都是受害者,朕之家事牵连到你们,你们心中没有怨气就好了。”

    “陛下,微臣岂敢!”

    辰光帝点了点头:“坐,你被贬的旨意一出,那些大族富绅便唆使一些旁支学子出来挑事,无非便是试探朕。都是精明之辈呐,万不可掉以轻心!”

    贺晨重重点头:“谢陛下提点。”

    “你前往永丰,之前在你身边的人,至此你也能够明白这些人的心思了吧?”

    “回陛下,微臣看清楚了。”

    辰光帝看着贺晨:“看清楚了就好。这就是你不给人家名分的结果,但凡你给人家一个结果,怀了你孩子的裴书瑶会想着另找退路?”

    看着贺晨脸上泛起苦涩之色,辰光帝话锋一转:“但你发现没有,她们并不适合做你的正妻?”

    “陛下之意是?”

    “她们的目光和远见,还要朕再往下说?”

    贺晨摇摇头:“微臣明白了。”

    “东承之东南有大南、同光,东北有振昌、北洪,北有北宇,西有西明,哪一国不对我东承存有觊觎之心?大南、同光、振昌三国,将来数年内,应是安稳无虞,可北境,却是朕之心头患!常敬忠于军事一道,算得有勇有谋,但在与张开、周同景交锋当中,往往有心无力!朕本欲派两个老成的官员将张周两人替换,但朕见到你之后,改变了主意!庆丰和长平两州合并之后,朕允你专擅之权,但切记法理证据一定要齐全!过了度的话,纵是朕想要睁只眼闭只眼,也是做不到的。”

    腊月二十九,贺府。

    裴书瑶紧紧抱着贺晨泪流满面:“夫君,还请原谅我。”

    贺晨轻轻摸着裴书瑶秀发:“夫人,我并没有怪你,北地凶险,北洪和北宇屡屡过境抢掠,相比现下的南州,南州无异于世外之桃源。生下孩儿之后,不论是想搬回平江,又或是留在曲江,父母亲都会视你做儿媳的。”

    裴书瑶抑起俏脸,重重吻向贺晨,良久唇分:“夫君,哪怕父亲母亲赶我,我也不会走的,等孩儿大一些了,我会到北地找你的。”

    “好,快歇着。”

    “夫君,去找玉儿吧。”

    贺晨只是摇了摇头:“睡吧。”

    裴书瑶心里很慌,但见贺晨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只能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入梦。

    子时末,贺晨给裴书瑶盖好被子下床,披上大氅轻上出屋,静静坐在枯叶落尽的树下,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轻声一叹!

    对着明月,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如果可以说,多想告诉身边这些最亲近的人,自己被贬并非真相,可是,告诉自己亲近之人真相,倘若来路凶险,岂不害了这些人!想到自己的枕边人,兴许不久之后的某日,将成他人之枕边妻!泪水止不住长流,贺晨禁不住缩起双肩,再也没能忍住!

    腊月三十,贺晨醒得很早!

    到了三院正堂,贺父正自斟自饮,见贺晨走进正堂:“来,来陪为父喝一杯。”

    贺晨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贺阳拉了一把贺晨:“快坐。”

    贺阳一边斟茶,一边看向正堂外,轻叹一声:“晨儿,为父实在舍不得。”

    贺晨看着父亲瞬时通红的双眼,伸出右手盖在父亲手背:“父亲,孩儿会好好爱惜自己的。”

    贺父自顾摇头:“晨儿,北地凶险,纵是你贵为两州之地的府尹,又如何?为父后悔了,后悔让你涉足官途!光耀六楣纵然是好,可现在为父想要的,只希望我的孩儿平平安安!自从为父带着你母亲离开平江,你可知道?我和你母亲日夜担惊受怕!”

    贺晨紧紧抿住嘴唇,右手上加上一分力:“父亲,此次前往北地,孩儿有五千精兵随行,父亲认为孩儿军政在手,还护不住孩儿?”

    贺父直勾勾看着贺晨:“为父知道,圣意难违!哪怕你选择辞官,我们家的路也被堵死了!”

    贺父双手紧紧握住贺晨的手:“晨儿,我和你母亲行商多年,尔虞吾诈的事经历了不少,但真要论及生死存亡,并不多。晨儿,凡事尽心即可,人力有穷时,事不可为,万不可强求!如今,整个贺家兴衰多系你一身,其中关键,你比为父还要明了。”

    贺晨重重点头。

    贺父不舍地收回双手,续上茶水:“来,我们父子干一杯。”

    “晨儿,书瑶、玉儿,还有尹溪、杨雪她们,不要怪她们,前路吉凶未明,她们的选择都出于人之本性,你没有给她们名分,若是你们之间的缘分只能走到这里,该放下的,便放下吧。”

    “父亲,孩儿明白。孩儿从来没有怪过她们,孩儿想过,若是孩儿张口,让她们跟我前往北地,她们不会拒绝,但如同父亲适才所说,孩儿多久能在北地站稳脚根,还是未定之数,一旦带她们前去,终是有些担忧她们。”

    贺父眉头皱得更紧,贺晨见状,捧起茶壶给父亲斟上茶水:“南州大部分官吏,想来都不会憎恶孩儿,父亲母亲安心待在曲江即可,生意上的事,又或是家中诸事,他们都会给孩儿几分薄面。至于尹溪和杨雪她们,能帮衬照料的地方,多照拂几分。”

    “这是自然,这方面晨儿不必担心,我和你母亲都知道怎么做。”

    “父亲,徐兰母女一事,孩儿希望她们暂时留在南州,待孩儿在北地掌握局势,再让她们前往。”

    贺父摇头:“书瑶和玉儿放不下裴家生意,且书瑶有孕在身不宜随你前去,属情非得已!尹溪和杨雪担心前路凶险,不想再担惊受怕,不想颠沛流离,人之常情!但徐兰母女,说她们至情至性也好,说她们性格倔强也罢,总之,若你不把她们带往北地,我和你母亲,真不知道她们从心底会怎么看待此事,所以,把她们带上,她们才会安心。”

    “父亲,孩儿还是再劝一劝她们,如果她们下定决心要跟孩儿前往,那也只能是依了她们。至于书瑶,孩儿明白她,她是裴家独苗,自小她的父母亲时常念叨裴家没有男丁,这让书瑶自小心里便有一股执念,让裴家血脉延续的执念。孩儿过世的岳父母历经千难万苦,积攒下了如今这份产业,她放不下,孩儿能够理解。”

    贺阳摇头:“晨儿,书瑶品性温良,知书达理,我和你母亲是很喜欢这个儿媳的,但正因为你适才说到书瑶的执念,让我和你母亲对书瑶有些失望。”

    贺阳眼里有着一丝忧色:“晨儿,圣命难违!陛下有口谕,不允我们透露半点真相,一旦透露再被查证,陛下治我们贺家一个欺君之罪,我们贺家将遭受灭顶之灾!是以,哪怕我和你母亲对她们几人都喜欢,但纵然是暗示,我们都不敢生出一丝念头!所谓人心,哎!”

    贺晨听着父亲的话,突然一个激灵!人心,人性!陛下曾提及过这方面,虽然隐晦,但是贺晨在这一刻似乎明白了陛下所指。贺晨反常的举止,额头上瞬时密布的一层细汗,让贺父极为不安:“晨儿,刚才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贺晨脸色极为凝重,抬眼看向门外:“父亲,在大林县时,陛下曾提及书瑶眼光不够长远,那就意味着陛下知道了书瑶她们的选择。”

    贺父目光一凛,也抬眼看向门外,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晨儿,如此一来,以后行事可得多加小心。”

    贺晨点了点头:“孩儿明白了,父亲。”

    因为贺晨被贬的缘故,州衙的一众官吏没有人到贺府拜访,别说辰光帝就在曲江城过年,就算辰光帝不在曲江,也没有人敢前往贺府。

    贺府二进院,贺晨看着沉默不言的钟良和董向飞等人,眼神一一从二十人脸上扫过,只能是沉声开口:“良哥,你与兰姐新婚燕尔,若你跟我前往北地,兰姐怎么办?你是否想过兰姐的感受?”

    钟良低下了头,两道剑眉皱成一团。

    “良哥,我知道你的情义,我知道弟兄们的情义!可我不得不去想!弟兄们足足奔忙了一年多!与家人聚少离多,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若接下来陪我赶赴北地,我不忍心这么做。你们应该多陪陪家人。再说,有你们在南州,贺府和大弯山,我才能放心。”

    看着二十个汉子,都把头扭往一边,贺晨轻呼出一口气:“府兵,还有大林县,都需要你们,一步一个脚印,路才走得稳当,等我在北地立稳足根,再聚不迟。”

    董向飞抬起头,通红的双眼看向贺晨:“公子,我们在军中有了官职,都拜公子所赐!公子前往北地,正是用人之际,却让我们留在南州,你让我们怎么过心里的这个坎?”

    众人都纷纷点头,贺晨摇了摇头:“董大哥,家里人怎么办?我们前往北地之后,两三年能不能回南州与家人团聚一次都是未必,我实在不忍心。”

    “公子,你呢?公子难道就舍得?没有贴心之人在你身边,你让我们这些兄弟怎么放心?男儿志在四方,公子前往北地,我们坚信公子被贬只是短暂的境遇,公子必定会有再被重用之时!我们弟兄不敢奢求高官厚?,但我们却相信,公子不会薄待我们。”

    “公子!我们这些军中的厮杀汉,说白了就是粗人一个,自从跟了公子,家人衣食无忧,住屋田地不缺,这一切,都是公子给的!比起军中太多人,好太多了!董哥刚才说了,在公子用人之际,如果我们知恩不报,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去大林县军中带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