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八一早，贺晨端着一碗白粥，呼噜呼噜喝了个精光，将饼两口塞到嘴中嚼了嚼咽下。

    袁小六也在贺晨用过早食之后不久来到厅中：“公子，都已收拾妥当，可以出发了。”

    “四河县那边是否能够应对？”

    “公子不用担心，沐大哥手底下的将官都算得有勇有谋之辈，只要堵住上游，铜山县那帮里通外敌之徒插翅难飞。”

    贺晨点了点头：“相信林清能够布置稳妥。”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走出院外便是晒场，贺晨看着二十余架马车已然整装待发，转头看到孔家两女，抬步走过去，两女面色苍白，眼里布满血丝，看得贺晨再度心里一揪！

    未等两女下拜，贺晨伸手扶住两女：“黄刚因牵涉要案巨案，必须带往铜山县衙进行结案之后再行处置，照理应让你们在此守孝，但本官实是担忧你们，你们让家人入土之后，随本官府上将士到铜山县城来，本官会好生安置你们的。”

    两女只得是默默点头。

    铜山县城，贺晨一行押着黄刚和一长溜马车入城之后，城中的肃杀之气尚浓，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踪影，街道两侧的店铺营生都紧闭着门，听到马蹄和车轮的声响，能见到街道两侧的小窗缓缓打开一条条的缝隙。

    贺晨看向身边的袁小六：“小六，人犯和车辆护送至县衙之后，带人到城中各条主道鸣锣安民。”

    “是，公子。只是要劳烦公子教教我该说些什么。”

    看着底气不足的袁小六，贺晨呲了呲牙：“等忙完这一阵，你给我好好多读点书装进肚子里去。”

    袁小六一脸苦色：“公子，抱着书本我就立时昏昏欲睡，我实在不是那块料。”

    宁深眼前一亮！看向欧鸿，欧鸿满眼全是剑意，盯得宁深心里发毛！宁深赶紧将目光避开，看向一条条打开的窗缝，吓得偷偷从窗缝往外看热闹的百姓赶紧合上木窗。

    入城不到一刻，付贵、张豪、李正、雷重气喘吁吁出现在街头，四人大踏步行至贺晨跟前：“末将等人参见大将军！”

    “诸位辛苦了！一应要犯是否悉数抓捕归案？”

    付贵上前一步：“禀大将军！黄家、赵家、方家均已被打入大牢，有二十余从犯藏匿城中，正在缉拿当中。”

    “好。段县令是否已在回城途中？”

    “已着快马前往通报，应该不久后便能返回城中。”

    贺晨抬步往前，朝李正吩咐：“李正，将兰夫人她们带去好生安置。”

    “是，大人。”

    铜山县衙公堂，贺晨端坐书案之后：“黄涛，本官不想跟你多费口舌，只想问你们一句，你们卖往西明的精炼铁锭，难道没有想过将被锻造成为兵器转而杀向我东承军民？”

    黄涛看向身边的赵平和方定，很是不屑！继而仰头看向贺晨：“贺大人，想必是冲着灭我们三家满门而来的吧？永丰府内，你贺大人一言可决任何人生死，要强霸道！想杀便杀，何必多费口舌？”

    贺晨将目光转向赵平和方定：“你们两人也打算绝不招供？”

    赵平往前跪行一步：“大人，小人受黄涛利诱威逼才一步一步走到今日境地，小人自知死罪难逃，只求大人念在家小毫不知情份上，高抬贵手！”

    黄涛冷哼：“赵平，你这是在痴人说梦！你犯的事足够灭你满门！更何况斩草除根的道理你不会不懂。”

    贺晨眯起双眼，饶有意味看着黄涛：“黄涛，你还真是心狠手辣。”

    黄涛癫狂一笑：“人为财死，鸟儿食亡！人活在这世道上，要么任人奴役欺辱，要么财权在手！就这人吃人的世道上，我若有权有财，我也能够如你一般风光！”

    黄涛长长一叹：“我有想过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有想过会这么快而已。该享受的，我都享受过了，无非便是一死，想杀便杀。”

    贺晨很是平静，点了点头：“既然他们心知必死，也不想招供罪行，先带下去吧。现在还有不少人吃不饱，穿不暖，哎！”

    李正一听贺晨所言，立时明白了过来：“是，大人。”

    “张将军，暗鹰卫现在何处？”

    “回禀大将军，暗鹰卫接到大人所命之后，连夜赶往了军镇，精铁锭要出关，守军当中必有勾连之人，暗鹰前往军镇将人揪出来。”

    “他们几十人前往军镇，就不怕遭遇变故？”

    张豪沉吟数息后才回禀：“大将军，暗鹰卫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对城中黄、赵、方三家及相关人等进行抓捕，官军和衙差只是勉强能够应付，若等城中消停，担忧泄露了风声。暗鹰卫的统领想要先声夺人，是以末将也就未加阻拦。”

    李正返回公堂，贺晨看向李正：“对黄、赵、方三家家眷都分别进行审讯，让书办汇拢案宗，此事须速战速决。”

    “是，大人。”

    到天色擦黑，雷重和付贵返回衙中，到了偏厅，见贺晨拿着案宗在烛光下，脸色很是凝重，一时间，两人不知该不该出声。

    贺晨放下案宗：“如何？”

    “大人，有六人很是凶狠，属下只能命人射杀。”

    贺晨转而看向付贵：“可有活口？”

    “公子，都是亡命之徒，我担心伤到自己人。”

    “没有活口？”

    两人都低下了头。

    “这么说来，有人混水摸鱼？”

    “请大人责罚。”

    “你们认为下死手的人，仅只是不想牵连到自身，还是替人卖命？”

    “大人，应是前者。”

    “付贵，去把李正找来。”

    “是，公子。”

    付贵出厅之后，贺晨看向雷重：“雷重，你要保的这些人可值得？”

    雷重单膝跪地：“大人，这些衙役本性不坏，属下有进行过细致调查。”

    “起来吧，记住你曾经对本官说过的话，用好你手中的权力。”

    “是，大人。”

    雷重退出偏厅，走到廊檐下方，低着头，情绪很是低落！

    付贵和李正来到雷重身旁，未待李正开口，付贵朝李正努嘴：“先去见大人，我跟雷重说说话。”

    李正往着偏厅走去，付贵看了看李正的背影，收回目光之后轻声一叹：“雷重，今日我也见过他们，说实话，做弟兄的话，还是不错的。”

    雷重以探询的目光看着付贵，付贵一笑：“但愿他们自此之后能够收心吧，大人能宽容他们这一次，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

    雷重点了点头：“大人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付贵抬手拍了拍雷重的肩：“别多想了，从我准许他们用弓，至少我支持你这么做，公子的心里都明白的，只是以后记着要跟公子实话实说。”

    “谢了，兄弟！我明白了。”

    付贵和雷重走进偏厅之时，贺晨脸上已经有了笑意，两人心头稍稍轻快了些。

    “张豪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付贵想了想看向李正：“不会出事吧？”

    李正摇头：“不可能的，张将军亲自带人前去接应，城里城外还有什么人能对段大人他们构成威胁？”

    “公子，要不先吃饭？”

    “行，就不等他们了。”

    付贵和雷重从食盒中将饭食端出来摆好，又端了个烛台放到茶桌一头，院外传来脚步声响。

    付贵跑到门口一看：“公子，张将军和段大人回来了。”

    贺晨起身看向厅门处，张豪和段志良双双大步进厅：“末将（下官）见过大将军（大人）。”

    “两位免礼，饭菜刚摆上桌，快来吃饭。吃过饭再议事。”

    “是！”

    匆匆用过晚饭，付贵和雷重收了碗筷，贺晨冲泡了茶水，分到众人杯中。

    段志良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欲言又止，贺晨放下茶杯：“段大人，铜山县政务开展的很好！黄、赵、方三家犯下的这些事，与段大人并无关联，这一点，本官会据实向帝都奏禀，段大人不必担忧。”

    段志良起身，眼含热泪：“大人，下官失察之罪是实。”

    贺晨摆了摆手：“黄、赵、方这三家自从本官就任永丰府府尹之后，很是收敛，若不是此次因缘巧合之下，也牵扯不出此等大案来。据今日李正审讯之下，前任县尉之所以死的不明不白，就是黄涛买凶做的案！”

    段志良唇角在发抖，不禁心里一寒！

    “如今一举拿了这三家，城中最大的隐忧已然剪除，段大人不必担忧。”

    段志良连连点头，端茶的手依旧止不住在微微发颤。

    “段大人，黄、赵、方三家向西明偷售精铁一案，必将震动帝都！此案牵连之人，至今已超四百之数！待暗鹰拿办了军中蛀虫，因此案丢命的人少不了。据皇朝惯例，一应主犯必将押送帝都受审并行刑！此案波及牵涉无从预料。段大人需要做的，尽快对一应案犯罪行进行梳理汇拢，查究诸事，本官会竭力支持你。”

    “是，大人。”

    贺晨回到距离县衙不远的一座暂住府邸，徐兰、吴芷和林娟正在厅中擦拭着桌椅，徐兰迎上进厅的贺晨：“公子，都擦洗了一遍，是不是看着跟家里一样？”

    贺晨抓上徐兰的手：“就短暂住上一两日，不必过于精细。”

    徐兰贴到贺晨胸膛：“公子，要是奴婢连居家住宅都不能精细收理，公子兴许哪天便不要奴婢几人了。”

    贺晨揽住徐兰纤腰直到茶桌一侧落座：“都坐会，我们说说话。”

    三女落座，贺晨伸手摸了摸茶壶，取了四个茶杯斟上茶水，分别给三女一人一杯。

    “韩洛她们呢？”

    “八人已经睡下，八人正在排查，并安排值夜岗哨。”

    贺晨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此次出巡，真的未曾想到，居然能遇到这样的事。”

    见贺晨面色凝重，徐兰三女不由心头沉重！

    “此事报至帝都之后，还不知将要牵连到多少人。”

    “公子担心有人趁机发难？”

    “我担忧的是这是冲着汪老将军而来。”

    “可会波及到公子？”

    贺晨一口将茶水饮尽：“若有需要，自然便会被波及。”

    三女芳心又是一沉！

    “我作为永丰府军政主官，这半年多来，斩断了太多人的脚，以往那些趴在永丰府百姓身上吸食血肉的人，恨我入骨再正常不过，一旦逮住机会，必然会扑上来狠狠撕咬。”

    “可公子只不过就任永丰府军政主官半年多而已，在公子治理永丰府以前发生的事，为何能牵涉到公子？”

    看着一脸不忿的林娟，贺晨摇了摇头：“朝堂上不少人攻讦我每月往帝都送奏报所耗人力财力物力，幸得陛下和瞿公奋力支持之下才得以维系！现在想来，若是言路不通之下，众说纷纭之下，还真是百口莫辩！人前个个和善谦恭，暗地里各种下作手段层出不穷！这世间不缺聪慧之人，有人反推之下，对府中库房中的金银珠宝数量，总能推断个七七八八，要不是陛下将早一步将送抵帝都的奏折在辰极殿公诸于众，还不知将生出怎样的波澜！”

    “公子，那如果波及到汪老将军，后果将会如何？”

    “我东承皇朝仅存的军中名将已然不多，这些老将军在军中和民间的声望，是我东承各军的灵魂！任何一位老将军一旦受到波及，哪怕只是放到了帝者赋闲，想要重拾其在军中的凝聚力，没有两三年时间，根本无法达到，最为可怕的是，一旦分裂开来，可能万劫不复！”

    夜风微凉，贺晨将一杯热酒送进口中，仰头看向天空的明月，呼出一口酒气。

    袁小六现身在小院门口，贺晨和暗中的韩洛同时起身来，贺晨朝韩洛摆了摆手，韩洛退了下去。

    “可曾用过饭？”

    “用过了，公子。经查，石峰县确实有一股力量在散布谣言，且主导者可能跟石峰县县令单旭极大关联。”

    “董大哥和吴琼林计划怎么办？”

    “他们都认为应该快刀斩乱麻！”

    “明日一早我们启程赶往石峰县！此地诸事便让段大人他们处置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