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也皱了皱眉。

    不对。

    她自认她的布局虽然已经做到力所能及的最好，但依旧不是完美的，如果比比东有心阻止，其实本应发现一些纰漏。譬如关于个别宗门被袭击这件事，他们虽然尽量封锁了信息，但被袭击的宗门当中本就有不愿加入武魂殿的，难保这些人当中会不会有人向武魂殿泄密。譬如武魂殿对于外城和城郊的管辖实在是太过宽松，就算人手都调进了内城和教皇殿，武魂城外围也不应该如此空缺。

    然而比比东从头到尾似乎都没有做过任何补救措施，甚至好像没有想过她会如何破坏祭神仪式一般。

    这样一想，一直以来，她的计划进行得的确是有些太过于顺利和理所当然了。

    祭神广场中心震荡不已，广场中的人都惊惶失措地试图往外跑，俯视着涌动的人潮，鹿也忽然想到什么，猛地看向了背后的祭坛。

    祭坛中心的篝火熊熊燃烧着，烈焰之下，一缕似有似无的熟悉气息萦绕在没有温度的火焰当中。

    黑雾。

    “圣女！”张三等人终于从空中落了下来，眼看底下情况不妙，连忙问道，“现在怎么办？”

    “先救人。”鹿也说道，“把他们带离祭神广场！”

    “晚了。”比比东悠悠的声音从地面传来，“从你点燃祭坛开始，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祭神广场上，整片地面都弥漫起了庞大的黑雾，青石砖的地板仿佛瞬间就成了渗漏的沼泽，所有人的脚步都被黑雾牵住，犹如陷入泥泞般难以动弹。而且这些黑雾是无差别攻击，根本不理会地面上站着的是平民还是魂师、抑或是不是武魂殿的人，就连长老殿的封号斗罗们也都被黑雾硬控住了。

    从头到尾，比比东根本没有在意过祭神仪式，甚至没有在意过鹿也。她在祭神广场布下了法阵，祭坛就是法阵的开关，一旦点燃祭坛，法阵开启之后的黑雾就会将祭神广场上的所有人吞噬。

    比比东对黑雾的掌控显然远超鹿也的预判，她将黑雾制作成法阵藏于地底，利用祭神仪式和七大宗门重选这两个噱头，把无数人都吸引了过来，全部当成了送给邪神的祭品。

    这才是真正的祭神。

    今日祭神广场上不光有武魂城的人，还有来自星罗帝国和天斗帝国的人，甚至是大陆上的无数宗门，如果这些人全部葬送在黑雾口中，原本陷入沉睡的邪神一定会立刻苏醒。

    不光是苏醒，重获新生的黑雾一定会产生反噬，黑雾的蔓延速度还有可能会急速加剧，就如同当初的中洲大陆一样，只需要数个月的时间就能把整片大陆全部吞噬得干干净净。

    鹿也瞬间开了武魂，整个人化作一团黑雾，宛若流星般朝着地面坠去。秽魄在半空中发出怒啸，巨大的黑色光环向外扩散，身上的黑雾顿时与地面上的纠缠起来。

    但还没等黑雾吞噬，八道刺目的月牙形绿光就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鹿也飞撞过来。

    纵使以鹿也的速度，竟然也来不及躲闪，只能开启纯白守护硬扛。那墨绿色的月牙形光波锋利如刀，巨大的冲击力一瞬间就将她拍得倒飞出去，鹿也80级魂力支撑下的护盾条在这道攻击下竟然已经几乎见底。

    在地面弥漫的黑雾中，比比东全身都被一层墨绿色的光芒覆盖，原本还属于人类形态的双臂彻底变成了虫类肢体般的墨绿色长矛状，背后也生出三对蛛腿。刚刚她释放的正是第二武魂噬魂蛛皇的第一魂技，半月。

    磅礴的黑雾气息终于不加掩饰地从比比东身上爆发出来，感受到了威胁的秽魄张开大嘴，朝比比东发出了吼叫。

    惊惶失措的人群里，不断有人被黑雾吞噬，顷刻间就被黑雾同化成了不死生物。敏之一族的族人们，以及新武魂殿中有飞行能力的魂师们，都自发地在半空中飞行，并且尽力优先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带离祭神广场。

    鹿也定定地看着比比东：“你疯了。”

    “我一直是个疯子。”比比东的神色依旧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是我的老师曾教给我的。”

    “你的老师？”鹿也挑挑眉，“你说那个强奸你的变态？”

    比比东平和的五官犹如一张濒临龟裂的面具，终于发生了些许变化。那些掩盖在冷静下压抑了多年的疯狂，犹如结痂创口下的脓血，在反复的溃烂和腐化中，最终变成了能够腐蚀一切人心的流毒。

    鹿也却懂了。原来她被取走的不是所有情感，而只有正面情感。诸如爱和善意，她已经再也不会感受到，但那些人性当中的恶与憎恶却从未消失，甚至一天比一天更加膨胀。

    不过比比东很快就冷静下来，漠然道：“吾主将临，与你多说也无益。”

    “你仇恨世界，我可以理解，”鹿也说，“但黑雾吞噬这里之后，你也跑不掉死亡的结局。你做了这么多，难道不是为了想活么？”

    释放出噬魂蛛皇武魂之后，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完全发生了改变，不再是原本高贵又优雅的教皇，而犹如一只狞恶恐怖的巨型蜘蛛，就连说话的声音似乎都带上了虫类的嘶哑，阴恻而诡异：“待祂降生，一切都会推盘重来。”

    鹿也刹那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比比东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与那位邪神做了一次交易，等到黑雾吞噬整个大陆之后，邪神就能完全控制这里，将这片世界当成自己的玩物。那时候，大陆上的时间会完全倒退，一切回到最开始的时候，按照一个全新的方向进行。

    简单地理解就是，比比东获得了邪神的承诺，只要帮助祂降临斗罗大陆，比比东就能成为重生小说中的主角，掌控一切。

    “说到底，还不是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来决定。”鹿也冷淡地勾出一个讽刺的笑，“《斗罗大陆》这个世界果然病了，连你也不能例外。”

    不过那又如何？

    宁荣荣、小舞、朱竹清、火舞、宁菲娅、孟依然、柳二龙……她已经教了这么多人学会独立，也不差比比东这么一个。

    信邪神和信男人一个道理，都得倒霉八辈子。她今天铁了心，一定要让比比东明白这条人生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