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烟站趋于稳定，陈明信抽空去了一趟酒厂。

    黄敬亭擅长的是勾兑和品鉴，石孝刚身手好讲义气，带着保安队护厂是一把好手，俩人齐心合力，勉强能够完成生产任务，至于销售和公关，必须陈明信出面。

    本来需要去一趟县城，到几个大型商超做一个回访，陈明信让黄敬亭带着财务刘祺去了，自己没去。

    烟站的事情太顺利了，李远和赵彦不应该这么老实。果然，下午刚一上班，陈明信就接到了于谨的电话，语气严肃，让陈明信立即去书记办公室，汇报烟站的工作。

    陈明信来到于谨的办公室，拿出笔记本，刚要开始汇报，于谨让联络员倒了杯茶，然后说道：“明信，先喝口茶。”

    “谢谢于书记。”

    “明信，烟站的收购量，李站长每天向你汇报吗？”

    “于书记，李站长没有专门汇报，不过我每天收购结束，都会去看一下统计表，并且核对实物。”陈明信谨慎道。

    于谨叹了口气：“县烟草局公布了第一周烟叶收购量，全县咱们春台镇倒数第一，与去年相比，只有同期的百分之三十。”

    啊！陈明信愣了一下，很快明白，李远和赵彦出手了：不显山不露水，给了自己重重一击！

    只是为什么会差这么多呢？

    根据前期走访调查，今年天气偏旱，日照充分，烟叶长势良好，炕出来的烟叶又黄又厚，按理说不应该差这么多啊！

    收购标准严苛，但做到了相对公平，收到的烟叶质量也有了保证，问题出在了哪里呢？

    陈明信没有死要面子，如实向于谨汇报了自己的疑惑。

    于谨起身拍了拍陈明信的肩膀，苦笑道：“明信，你觉得烟农在烟叶中作假的概率是多少？”

    此话宛若晴空霹雳，一下子惊醒了陈明信。

    此前收购标准混乱，各种规章制度形同虚设，上梁不正下梁歪，面对利益，烟农作假的概率估计是百分之百。

    因此，就算是压级压秤，只要不过分，烟农都能够接受。如今，标准突然严厉起来，很多烟农其实是不适应的。

    作过假的烟叶，想要卖给烟站，必须重新返工，这样一来，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时间就是金钱，这么看来，经济利益好像还不如从前。

    废除新政策？

    不可能！

    从长远考虑，这是目前来看烟叶产区最合理的政策。

    “于书记，现在废除新政策有点可惜，我认为要坚持下去，您有什么指示吗？”

    于谨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加强设卡拦截和夜间巡逻，尽量不让烟叶外流。”

    “于书记，我明白了，烟叶只要不外流，迟早还是需要卖给烟站，早一点晚一点的事情，只要最后完成任务，县烟草局和县政府就没办法问责春台镇。”

    “明信，现在烟站维持秩序不需要那么多人，我让李明钊、谭青和各村的村干部配合你。”

    “请于书记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陈明信发现自己对设卡拦截和夜间巡逻没有经验，于是把李明钊请了过来。

    李明钊侦察兵出身，又连年配合烟站设卡拦截，经验丰富。在李明钊的指导下，陈明信迅速制定了一个详细的值班巡逻计划。

    计划完成之后，陈明信把谭青叫了过来，向他通报了加强控制烟叶外流的计划，本以为谭青会提出一些反对意见，比如加班辛苦，让镇政府给予一些补助等，没想到谭青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

    设卡拦截好办，一视同仁，见车就查。不怕得罪人就行。

    夜间巡逻就难办了！

    春台镇34个行政村，61个自然村，人口将近十万。大多数烟农夜里贩烟的时候，不使用交通工具，就用肩膀背着烟包横穿庄稼地，想要完全杜绝，根本不可能。

    开会的时候，陈明信也强调了这一点，尽可能阻止烟叶外流，不要形成屯烟外卖的风气即可。

    加强巡逻的第一天夜里，陈明信骑着三轮车转了一大圈，只碰见了几个武装部的民兵，本来躲在玉米地里，抽烟的时候刚巧被陈明信看到了烟头的火光。

    陈明信扔了包烟给他们，聊了几句，接着巡查。

    转来转去，派出所的人一个都没有看见，难道谭青敢不执行镇里的命令？

    凌晨三点多，陈明信回到镇里，扫了一眼派出所的院子，灯火通明，人头攒动，不时传来严厉的呵斥声。

    一脚刹车停下，陈明信从三轮车跳下来，快步朝派出所走了过去。

    派出所院子里有一根纵贯南北，晾衣服的铁丝，铁丝上已经挂了十几个人，几个工作人员还在忙着往上面挂人。

    手铐不够用，因此用的是普通的尼龙绳。

    绑着双手，然后用另一根绳子连在晾衣绳上，挂上去之后，烟农只能踮脚尖站着。稍微打一下瞌睡，或者体力不支两脚放松一下，手腕处就是一阵剧烈的疼痛。

    这些烟农只敢小声呻吟，一旦大声喊疼，就有工作人员过来踢一脚。

    陈明信走到跟前，刚想开口制止，被李明钊拉到了一边。

    “李哥，这样不行，他们又没有犯法，只是想跨区域卖烟，多挣几个钱而已。”

    “明信，我也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但是春台镇民风彪悍，而且夜间蹲点巡逻难度极大，如果不震慑一下，会有越来越多的烟农铤而走险，一旦形成风气，春台镇今年的烟叶收购任务铁定完不成。”

    曹！……

    陈明信骂了一句脏话，心烦意乱，蹲在地上使劲挠着头皮，一时之间也没有主意。

    李明钊也不知道怎么安慰，现实就是这样，每个人都要学着慢慢接受。想要改变，需要自己成为棋手！

    闷头抽了两根烟，陈明信渐渐缓了过来，没成为棋手之前，只能默默埋头前行。

    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有几个工作人员正在整理烟包，同等级的归拢在一起。于是问李明钊：“李哥，派出所这是什么意思？”

    “按照不成文的惯例，这些烟叶没收，充作派出所办公经费。”

    “凭什么？”陈明信一下子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