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总指挥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何州面色平静的询问。

    一开始，他以为苏酒是一个空有力量头脑不发达的花瓶，后来接触后，他知道苏酒不仅有力量，更有智商和手段，不管做什么事情，什么计划，都十分出色，甚至比穆建德这个老油条都更老油条。

    何州由衷的敬佩，同时也收起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他自认为没露出什么手脚，不想苏酒还是发现了，但他仔细回想，却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暴露的。

    姜玳淡定一笑，开口道：

    “不用发现，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真正的信任过你，毕竟你是穆建德手下，又跟了那么久，你们两人之间，估计早就成为利益共同体，无法分割了，我又不是傻子，不会那么天真的因为，我和秦灼是朋友，你就会对我改变态度。”

    “毕竟成年人的世界里，可没有那么多为了义气而付出全部的…兄弟情……”

    “但在我成为总指挥后，你却那么轻易的调整了心态，转而对我的话言听计从，这一举动本身就很让人怀疑。”

    何州叹了口气。

    “没想到，你竟然一开始就怀疑我了，是我当时对你轻视了。”

    以至于之后，无论他怎么弥补，始终都补不回去。

    姜玳唇角微勾。

    “是也不是，我一开始的确怀疑你，但如果你能像其他人一样，什么都不做的话，还并不会引起我的注意力，可你唯一错的地方，就是偏偏做的太多了。”

    “我报到的第一天，那个叫郑发的男人，被穆建德授意和我作对，被我直接炒了鱿鱼赶走。”

    “之后，穆建德本来想要趁机对郑发下死手，然后在把郑发的死按在我的头上，想要污蔑我，说我因为和郑发有矛盾，情绪激动之下才会把对方杀死，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我有那个能力。”

    “但是最后，穆建德根本没有动手，这是因为什么呢？因为……”

    “是你用计逼郑发搬了家，并切断了他和穆建德之间的联系，让穆建德的人一时之间找不到郑发，而你又趁机将穆建德的关注转移到了修炼上。”

    “你的动作很小心，如果我不是一直暗中观察着你，也不会发现这样。”

    “而这只是第一件事，还有第二件事。”

    “京市调查团的人来到江市，还没见到我，就已经知道穆建德重伤快要死的消息，他们没机会接触其他幸存者，唯一能解除的，只有巡逻队的人，而那天是你主动要去迎接他们的。”

    “是谁透露消息的，很明显不是吗？”

    何州沉默良久，他是真的没想到，姜玳竟然都知道，此刻，他感觉自己像是全身赤裸一样，无论有什么想法，有什么动作，都逃不开姜玳的眼睛。

    “这就是金丹境界的能力吗？真是令人害怕，又令人向往的力量啊！”

    何州意味不明的感叹了一句后，又解释道：

    “你说的没错，这两件事情都是我做的，但郑发是穆建德准备用来陷害你的棋子，我帮你解决了这个麻烦，还不能足以说明我对你的诚意吗？”

    “我是一个军人，职责就是保家卫国，遵从纪律和命令，无论指挥我的人是谁，我都会一往无前。”

    “虽然以前我是穆建德的人，但我早就成了你的人，你不用提防我，因为我不会像穆建德一样针对你，视你为眼中钉……”

    他眼中的真诚和严肃不似作假。

    但姜玳却突然鼓起了掌，口中也夸赞道：

    “你说的真不错，我差点儿就要信了，但你通风报信，试图让调查团保下穆建德的事情，可和你现在说的不一样，而且，我还调查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说着，姜玳将一份资料拿了出来，扔到了何州的面前。

    何州一开始并不在意，但翻开资料第一页后，便面色剧变，后面更是闪过愤怒、悲痛、绝望，到了最后，他的视线已经是一片恍惚，也没有了继续挣扎辩驳的欲望。

    “没想到你连这个也查到了，真的是出乎我的意料。”

    何州喃喃自语，但视线却舍不得从资料上的照片上挪开。

    “这都要多亏了你和我爸，要不是之前我请秦灼吃送别宴，你不请自来，我爸又顺口问了你的妻子后，我也不会想到要调查这些……”

    她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随便一查，没想到就查出了惊喜。

    怎么说呢，意料之中。

    送别宴上，何州说，他的妻子和孩子在末世之初，被变异植物攻击而死，家里只剩下养父养母，因为身体不好腿脚不便，便一直待在家里，不见生人。

    可姜玳调查后的结果是，两个老人刚满五十岁，身体都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进了安全区后，就很少出门了，偶尔出门一次，还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有邻居好奇的询问之后，两个老人才再也没有出门过。

    姜玳也很奇怪，猜出何家人应该藏着什么秘密，于是趁着何州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溜了进去。

    其他地方没什么异常，但姜玳发现，何家地下，有一个四周都用钢板围着的，几乎密不透风的密室。

    她找机会溜了进去，却看到了令人惊讶的画面。

    地下室里，有一株一人高的变异喇叭花，细小的根茎加上庞大的喇叭花，怪异而又惊梀，而最让人震惊的是，那个喇叭花时不时会发出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的声音。

    一开始姜玳只是猜测，但当两个老人出现，对着变异喇叭花喊女儿和孙子的时候，她就明白了一切。

    原来，一开始何州并没有撒谎，他的妻子和孩子，确实在末世一开始，就被变异喇叭花吸进了喇叭花里，成为了变异植物的养料，但不同的是，就在何州和养父养母准备忍痛解决掉变异喇叭花的时候，从喇叭花的喇叭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那是他们的女儿、老婆、孩子、孙子，它们在喊饿，它们在哭泣，它们在哀求……

    再加上何州见到了变异成功的变异人，觉得变异喇叭花可能就是变异失败的老婆孩子，就更下不去手了，反而心里生出了希望，如果老婆和孩子，也能像那些变异人一样回来呢？

    所以，他们就这样把变异的喇叭花养了起来。

    但何家人还是知道事情轻重的，所以他们打造了一个金属的密室，确定喇叭花不能逃脱之后，就开始了长达几个月的喂养之路。

    至于喂养的食物从哪里来，很简单，实验室里有那么多试验失败的人类尸体，他只需要废物利用一下，带回家就可以了。

    但何家两老却迈不过去良心那个坎儿，于是他们选择不再接触别人，直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天。

    那何州和实验室合作的理由就很简单了。

    尹家在研究变异人，而他想让变异失败的妻子和孩子回来，就这么简单而已。

    同时也算是解开了姜玳心里的一个疑惑，尹家的人要想抓人做实验，不可能完全躲过巡逻队的视线，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巡逻队里有人故意放水了，甚至…巡逻队里的那个人，在主动利用职务之便，帮尹家实验室搜寻实验对象。

    虽然尹家走的猝不及防，什么都没留下来，但是别忘了，那朵变异喇叭花，本身也属于尹家实验室的实验对象之一，姜玳在里面发现了尹家实验室里出来的药剂，那是铁证。

    而资料上面，展示的就是这些证据，以及喇叭花现在的模样，和何州妻子孩子生前的照片，最后，还是姜玳对变异喇叭花能力的分析。

    “…行为单一，除本能进食外，可以模仿吞掉的猎物声音，除此之外花香拥有轻微迷惑功能，但只要心怀防备便不会被影响，能力鸡肋，属于低等变异植物，且确定，这棵变异喇叭花体内不存在任何人类的意识，它不是变异人，只是单纯的变异植物……”

    看到这些话的时候，何州双手颤抖。

    但其实他早有猜测，只是一直不愿意相信而已，宁愿听着那个喇叭花里传来妻子孩子的欢声笑语，像是回到了曾经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永远不会醒过来，面对这个噩梦一般的世界。

    但现在，到了他直面噩梦的时候了。

    “对不起。”

    何州闭上眼睛，声音艰涩。

    姜玳叹了口气。

    “你该道歉的不是我，而是那些被你抓走当做实验体的人。”

    如果何州只是养着一棵没什么攻击能力的变异植物，姜玳不觉得有什么，可他曾经做过的错事太过了，让人不能原谅，而姜玳也没有资格替那些受害者说原谅，他甚至还辜负了幸存者们对他的信任。

    但姜玳心里却觉得，何州也不是什么坏人，如果她遇到这样的情况话，未必能走的出来。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何州是纠结的，他想过要洗心革面，所以帮忙解决了郑发这个麻烦，但他还想继续追求那个虚无缥缈的奇迹，所以他试图保下穆建德，因为只有穆建德掌管安全区，实验室才有重启的那一天，他的妻子和孩子，才会有那么一丝丝的希望……

    最后，姜玳让人把何州带了下去关起来，并让人把调查到的资料公之于众。

    预料之中的，幸存者们大为吃惊。

    在他们看来，穆建德是政客，何州是军人，在华国人的心目中，军人是国家的象征，崇高正直，令人尊敬，他们怀疑过穆建德，都没有怀疑过过何州。

    但不管什么人群，总有那么一两个走偏的，只要是人，就会有感情，会痛会崩溃，毕竟他们是人，不是神，没有那么完美，永远不会行将差错。

    好不容易平复心情的受害者家属们，纷纷叫嚣着要把何州杀了，才能平复他们的愤怒。

    可等资料被公布后，他们又都沉默了。

    这也是个可怜人啊，为了妻子和孩子，为了那一个虚幻的念想，才走错了路，可他们失去的亲人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该恨谁。

    最终，有老人长叹一声。

    “都怪这个吃人的世道啊！”

    是啊，要不是这个突然出现的末世，他们的亲人朋友都还好好的活着，可惜啊，他们坚持过来了，但那些已经失去的人，却再也看不到崭新的未来了。

    “你听到了？”

    时间回到现在，何州和资料刚被带走，秦灼就走了回来，微低着头，神情哀伤。

    听到姜玳的话，他点了点头，嗓音沙哑道：

    “其实，藤蔓之前发现过那个密室，但何州说，那里是存放安全区重要机密的地方，所以我就没有偷偷进去看过，要是早知道……”

    要是早知道的话，他说不定可以制止何州，但是，末世后他遇到何州的时候，江市安全区已经成立一个多月了，那个时候，尹家的实验室已经开启了……

    何州和他不一样，虽然都是进过孤儿院的人，但何州并不是被父母放弃的，后来又被养父母坚定的选择了，他们的亲生女儿和何州是青梅竹马，互相喜欢，才走进了婚姻殿堂。

    他们的生活，是秦灼最向往的幸福生活，但偏偏何州得到了，又失去了，然后不甘心失去，始终走不出来。

    秦灼不免想到了他和姜玳，忍不住握住姜玳的手。

    “酒酒，我们都好好的，永远都不要抛弃对方好吗？”

    秦灼声音哀求。

    他无法想象，如果他失去苏酒的话，会不会走上何州的老路，一条，明知道没结果，却不愿意醒来的不归路……

    姜玳抱住秦灼，声音轻柔抚慰。

    “嗯，放心，我永远不会抛弃你的。”

    就冲秦灼这句话，她一定会比秦灼晚死，毕竟她还想看看，秦灼会不会和裴晏礼一样，直到死亡的最后一秒，才会心满意足的把好感度补到100。

    秦灼双手用力反抱着姜玳。

    酒酒说的对，他们不会和像何州一样的，绝对…绝对不会！

    当天晚上，何州自杀了，用自己的灵力，听说死的时候，还抱着妻子和孩子的照片。

    何家两老听说后，瞬间没了精气神，被送到医院抢救几天后，最终还是因为毫无求生的意志，双双停止了心跳。

    那棵变异喇叭花，最终成为了姜玳炼丹药材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