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李义山被囚禁在这具不知道是谁的身体之中，背着沉重的行囊，小腿肚子直打颤，喉咙里火辣辣的干涩，每呼吸一口，都像是在呼吸灼热的蒸汽。

    他想要停下来，但却发现这具身体不听自己的使唤。

    可身体主人的痛苦，他却能感同身受。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李义山不理解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想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吗？”

    叶霖双手抱着后脑勺，闲庭信步般地走在他的身边。

    “你……你究竟想要我怎么赎罪？”

    “先说明，不是我要你怎么赎罪，而是你自己选择的赎罪，说实话，我对你辅佐徐骁打了一个天下还是很敬佩的。”

    “而且，在我看来，这就是一个酷刑。”

    “极其恐怖的酷刑。”

    “但，你的选择。”

    “我尊重你。”

    叶霖像是拉家常一样与李义山攀谈着。

    李义山顿时沉默了。

    他现在无比后悔自己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他还是想要最终确定一下。

    于是，便又问道，“这赎罪，是不是我要经历因为我的毒计而受苦之人的苦痛？”

    “不愧是李义山，聪明。”

    叶霖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另外又补充道，“而且，是每一个人。”

    李义山打了个冷战。

    每一个人？！

    因为毒计而遭受迫害者，不知有多少。

    几十万是最保守的数字，很有可能达到百万之多！

    让他经历每一个遭受苦难之人的痛苦，一个人经历一天，也需要百万天的时间……

    百万天，

    先不说外面世界变成什么样了。

    一个人就算是正常活够百万天，恐怕也得发疯！

    更别提让他每天都经历着痛苦了。

    更别提，叶霖可没有说每人只经历一天了！

    “你……你简直就是恶魔！”

    李义山忍不住大吼。

    他只是想要保留人格地活着，

    但叶霖却像是一个残忍的恶魔，要让他遭受无尽的痛苦！

    他想不通自己哪里得罪叶霖了，叶霖竟然要这么折磨他，还不如直接给他来个痛快，让他死了算了。

    而且，

    他现在还只是在经历洪嘉北奔中的一人。

    而他一手创建的流州，那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那里的罪才更多。

    想想流州，

    李义山便忍不住打寒颤。

    他就算是能将所有的罪都赎了个遍。

    到时候他恐怕也会变成一个麻木不仁的行尸走肉，比缺少情感与记忆更加痛苦，叶霖怎么还敢说是在拯救他？

    想着，想着。

    李义山想到了叶霖刚刚说的另外一句话。

    “在你赎罪的过程中，你一定会咒骂我，憎恨我的，但当你回到雪月城后，你会感激我的。”

    回到雪月城后，

    正常情况下他不可能感谢叶霖的。

    而且，回到雪月城……又透露了什么信息？

    这里的时间与外界的时间统一，而且，回到现实世界中后，他或许……会记不住这里发生的事情？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叶霖刚刚的话了。

    “不愧是仅次于黄三甲的顶尖谋士。”

    叶霖看到李义山的表情，便知道他已经想通了某些事情，于是说道，“你想得没错，这里是你的精神世界，你的肉体还在医馆内。而且你在这里无论待了多久，经历了多少痛苦，等回到雪月城后，你就会忘记这些。”

    “不过，你也可以放宽心一些。”

    “因为并不是所有遭受影响的人，你都会再经历一遍他们的人生。”

    “只有那些遭遇了痛苦的人，你才会经历他们的人生，就比如说你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贵族家的仆人，坐在轿子中的那个贵族老爷，你不会经历他的痛苦。”

    “你经历的是个轿夫。”

    叶霖话音落下。

    一个管家走了过来。

    抽了李义山一鞭子，然后呵斥道，“王二狗，我都喊你三遍了，换你抬轿了，还不快过去！”

    李义山还没有说话，王二狗忍住肩膀上的鞭痛，快步跑到轿子前，接替了另外一个气喘吁吁的轿夫的位置。

    沉重感压在肩膀上。

    李义山痛苦地想要喊出来。

    但他却再也无法发出声音了，只能无声地承受着痛苦。

    余光斜了一旁，叶霖已经消失。

    四周虽然人头攒动，声音吵闹。

    但这一刻，李义山有种遗世独立的孤独感。

    他……被全世界遗忘了。

    后方天空。

    叶霖望着洪嘉北奔的队伍，

    望着人群之中，王二狗那渺小的身影。

    啧啧一声。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当战争的序幕拉开，各方势力便陷入了为争夺利益而疯狂的争斗之中。”

    “历史的篇章将铭记每一位显赫人物的微小痛苦，却往往忽视了那些无名之辈所承受的巨大苦难。”

    “他们每个人都是有思想，有生命的真实存在。”

    “但却无人关心。”

    叶霖望着渐行渐远的李义山。

    宏大叙事确实挺伟大的，但他却并不想装裱自己的行为。

    李义山的赎罪，也并不是他想要让李义山这等伟大之人感受渺小之人的经历。

    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治好李义山。

    获得系统奖励。

    仅此而已。

    “现在，也该出去了。”

    “稍微等个几天，应该就完结了。”

    叶霖伸了伸懒腰，准备离开。

    李义山精神世界的时间与外界的时间流速，设置的是一天比一秒。

    而李义山所经历之人的痛苦，也是这个人因他的计谋，而经历的最痛苦的一天，这一点倒是让李义山推算的时候，算对了。

    不过，

    这依然是个漫长的过程。

    因为一天时间只有秒钟。

    李义山一天最多也只会经历个人的痛苦一天。

    深深地望了李义山一眼。

    叶霖旋即消失。

    医馆内。

    叶霖睁开眼睛。

    望着安静闭目的李义山，心中一阵唏嘘。

    就他看李义山的这几眼，李义山已经从王二狗的身体中转移出去了，可能是换了李二狗、张二狗、刘二狗……

    换了许多二狗的身体，

    经历了许多二狗最痛苦的一天。

    只经历一天，也算是仁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