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栋子领着朝瑰进门至宝华殿外,直到半个时辰后殿内安陵容诵经的声音渐渐停歇,小栋子方躬身进殿为朝瑰行通传之事。
安陵容本就无意独占佛堂,自无不允。
而那朝瑰之所以一路都觉得阻碍重重,也只是因着安陵容身处高位,因为谨慎,方觉无论如何行事都好似对她有所冒犯罢了。
若在上一世,能被人事事尊重,安陵容自是会倍感畅慰,可如今重来一次,一切境遇颠倒轮转,非但叫她生不出丝毫快意,反而更叫她自嘲她这个人从前有多么的滑稽与可笑……,试想,若一个人前世费尽心机、机关算尽,却仍旧惨淡收场;而重来一次,什么都不争了,却反倒什么都唾手可得了,这还不够讽刺与可笑么……
安陵容无意识地拨动了几下手里的白玉佛珠,缓缓掩了眸底的片刻失神后,方轻道:“本宫已事毕,你且好生将人请进来吧。”说着继续闭起双目,双手合十,默念即将收尾的祷告之词。
“嗻。”虽则小栋子早已猜到以他们娘娘的随和,并不会在意此种打搅不打搅的小事,可娘娘随和,他自己私心却是不愿叫旁人轻而易举就达成她们心底的那些歪心杂念的。
是以,故意叫朝瑰公主在殿外候上半个时辰,都已是看在她性子还算安分守己的份上了。
“公主,我们娘娘允了,公主自行进殿在佛前进香便是。”小栋子到得殿外,暂且不提他心中如何的大逆不道和以下犯上,面上却是一副挑不出丝毫毛病的恭敬之色。
朝瑰眸中漫上喜意,先是赶忙理了理衣裳,方郑重对小栋子道:“多谢公公为朝瑰通传了。”
“唉,不敢不敢,公主快别折煞奴才了,您快请进吧。”
\&嗯。\&朝瑰在心中默默为自己打了打气,方谨慎地踏进殿中。
甫一进殿,只见得殿中一蒲团之上,一位清冷丽人正双手合十,默默地跪在佛前祷告着什么。
这位便是嬷嬷说的容贵妃娘娘吗?朝瑰一面往前,一面在心中想着。
待行至了其旁侧近前,不由便深吸了一口长气,这位娘娘,竟是如此的,如此的……她在心中语结半晌,却仍是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汇去形容她。只知她明明神色端静,却莫名叫人从那温柔慈悲的秀丽面庞上觉出几分凄怆,一恍神,那凄怆却又好似忽然化作了悲悯和冷漠,如此矛盾,如此复杂,直教人没来由就顿生无限的怜惜,想要不顾一切去问一问她,所思所想为何?所求所望为何?
如此人物,纵在当年皇阿玛的后宫之中,应也算是独一份的与众不同了,朝瑰不自觉地轻轻感叹着。然纵为这位贵妃的独特惊诧一瞬,朝瑰却也不敢肆无忌惮地去盯着这位贵妃继续打量。
“奴婢永和宫香兰,参见公主,公主吉祥。”香兰见人近前,忙放下手上还在焚烧的经书,起身对其徐徐一礼。
朝瑰方有些局促地道了声免礼,便见安陵容缓缓睁开了眸望她。她立刻屈身一礼,“朝瑰见过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安陵容缓缓一笑,道:“不必多礼,原是本宫在此一直盘桓不去,妨了公主进香,是本宫的不是。”
“不不,贵妃娘娘是为了皇兄和莞嫔娘娘释怀,方在佛前如此尽心。如此虔诚之事,却被朝瑰骤然打搅,分明是朝瑰冒昧才对。”朝瑰脱口道,说着,眸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了安陵容清简雅致的发髻,情不自禁便脱口赞道:“娘娘,您簪着一支白玉簪也这般好看。”
安陵容被她忽然乱入的夸赞打断思绪,不由愣了一瞬,继而失笑道,“你喜欢这支白玉簪?”边说边取下了发间那唯一一件华贵的发饰。
“不,不不,我,娘娘,朝瑰失言……”朝瑰霎时面色灿若朝霞。
她这般天然直接的性子,却叫安陵容忽的想到了宫里的宝鹊,不禁“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你莫羞。本宫知道你是真心夸赞本宫的。然俗话说得好,好簪配美人,这簪子既得你眼缘,便合该是你的。”话落,不由她分说,便起身替她稳稳插在了发间,“嗯,不错,果然极衬你肤色。”
朝瑰听她这话,忍不住便抚上发间的玉簪,然后睁着一双清秀的眸,一派纯然地向她求证,“我戴也好看?真的吗,娘娘?”
\&嗯。真的。\&安陵容唇角含笑,重重地点着头。
一旁的香兰望着这般大手大脚的自家娘娘,却情不自禁地有些痛心疾首。这簪子可是皇上专门为娘娘定制的簪子啊,上面的福禄寿纹据说还请了许多佛法高深的大师们亲自雕刻和祈福过,娘娘她,竟然说送人就送人了?还有,这朝瑰公主,究竟是什么品种的小狐媚子啊?怎么一句话就能把娘娘给迷得“神魂颠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