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伺 机
作者:南风竹影   雪泥归鸿最新章节     
    到清水县城之后,宋砚和村人一同把税粮交到县衙。

    交完粮,宋砚让阿虎爹他们一行人先走,说自己还有一些事要办,晚些时候再回去。

    随后,宋砚独自在县城内转了半日,买了些东西,顺便买了一身新衣。

    第二日一早,宋砚换了新衣,又去了县衙。

    宋砚先是向门口的差役拜了拜,对他说了几句什么,拿一小块碎银放进那人手中,随后将一封信递了过去。

    “等着。”那差役拿了信,便进去了。

    不久,那差役出来道:“大人这会儿有要事正在处理,你先在这儿等着吧。”

    宋砚便立在衙门门口静静等着。

    日头越来越高,汗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有的钻进眼中,刺得眼睛火辣辣的;有的流进脖子里,渐渐濡湿了胸前的衣襟。

    宋砚掏出帕子擦了擦满脸的汗水,他清晰地感知着汗水顺着皮肤流淌的触感,仿佛他此刻焦灼的心。但他必须冷静,耐心,保持头脑清醒。

    他蛰伏了半年,如今,不能再等了。

    宋砚从未想到,他堂堂一朝状元,有一日竟要用这样的方式去求人。可他早已今非昔比,昨日的一切如过眼烟云,已不复存在。而今,他得重新站起,一切从头来过。

    宋砚抬头看了看日头,已快过午时了,但里头依旧毫无动静。

    可即便等到天黑,他也必须等。他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到未时,宋砚全身的衣衫几乎已经被汗水浸透,他又累又饿又热,整个人有些发晕。毒辣的太阳晒在身上,仿佛一根根尖刺在不断地扎着他的皮肤。

    县衙前不时有路人往来,常有路人对这个像竹竿一样杵在这里的人侧目以视。

    他知道县令在为难他,但他不愿就此放弃。

    即便天真如他,这么久以来,也能猜得到,自己之所以沦落到这个地步,必定是有人在背后蓄意为之。

    他带着满身的污泥面目全非地来到这里,在这烂泥坑里已经躺了半年,颓丧过,沉沦过,但他不甘心就这样腐烂在里面,他必须要以另一番面貌,堂堂正正地站起来,坦坦荡荡立于天地之间。

    人生如寄,雪泥鸿爪,是是非非,阴谋阳谋,他不愿理会。他只是不甘心,自己二十余年勤学不辍,未敢有丝毫懈怠,只是期望自己这一身才学,有朝一日能学以致用,真正为黎敏造福。如今,他只是需要一个机会。

    两个时辰的烈日曝晒,他的身体已经吃不消了。

    宋砚渐渐感到头颅重如千斤,视线越来越模糊,胸口闷得喘不上气。

    午后的县衙门口人烟稀少,地面简直像个大蒸笼,蒸得人大汗直冒。树上的知了此起彼伏地聒噪着,连树叶都蒸腾着热气儿。

    门口的两个差役正昏昏欲睡,忽听“咚”的一声,一看,原来是一旁等着的那人晕了过去。毕竟是县衙门口,两人赶忙过去把那人抬到檐下。

    “好像是中暑了。”一人道。

    “那怎么办?”另一人问。

    “先把人弄醒再说。”说着,这人便赶忙去掐人中。“你去弄点儿水来。”

    另一人听了,便匆匆进去了,不一会儿端着一碗水小跑出来,“水来了!”

    二人一个扶起宋砚,一个给他喂水。

    “喂!你感觉怎么样?”

    宋砚听到有人在说话,但此刻,他的耳朵嗡嗡作响,那声音传来仿佛隔了好远,有些飘渺。

    宋砚费了好大力气才睁开眼睛,便看见头顶的屋檐,以及屋檐外湛蓝却又如火炉一样滚烫的天空。

    宋砚勉力摇了摇头,想说些什么,却提不起力气,眼皮沉得厉害。

    “怎么办?要去报告大人吗?”一人问。

    “去吧,他这情况看起来有些严重,可别闹出人命!”

    说着,一人起身离开。

    另一人将宋砚拖起来,靠到一旁的柱子上,给他扇风。“嘿,你别睡!”

    宋砚隐隐听到一阵混混沌沌的人声,但刹那间便他便跌入一片沉寂。

    宋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觉整个人都在旋转,他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仿佛黏住了一般。耳边传来悠远的说话声,有一阵没一阵的。

    “大夫,他怎么样?”有人问。

    “没有大碍,我给他开两服药,按时给他服用。”

    “好。张燎,你随大夫去拿药。”

    “是!”

    “老爷,这人该如何处置?”

    “唉……原打算晾他一阵,天气这么热,他受不住了自然就走了。谁知到是这么个犟脾气。”

    “那现在……”

    “待会儿醒了,打发他走吧。这是个烫手的山芋。”

    “是。”

    宋砚猛地睁开眼睛,像冲破黑暗的鹰隼一般,一把抓住了一人的衣裳。

    那人回头看着宋砚:“你醒了?”又看了看抓住自己官袍的手,“你这是作甚?”

    宋砚病容苍白,却并未松手,“大人,在下送来的自荐信,大人可有过目?”

    宋砚吃力地坐起来一些。

    面前的人皱了皱眉,“你这又是何必呢?本官以为你是聪明人,不必我多说什么。”

    “大人以为,在下苦读圣贤书二十余年,只是为了屈居在一个破落的小村子里苟延残喘?”宋砚道。

    “这与本官有何干系!”清水县令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把自己的官袍从宋砚手里拽出来。

    “清水县地界,地广人稀,多瘴气沼泽,土地多有浪费,百姓也深受瘴气之害……”宋砚说得有些吃力。

    那人转过身,看向宋砚,“你想说什么?”

    宋砚轻轻松开手,“在下有良策,可为大人治沼泽,除毒瘴。”宋砚仰头看向那人。

    二人对视良久。

    清水县令蓦地一笑,“年轻人,你凭什么以为,你的话可以左右本官的想法?你想来本官这儿谋出路,可本官并不想同你这样的人扯上任何关系。”

    宋砚顶着一张苍白的脸,亦微微一笑;“大人何必把话说得这么满?在下为大人献策,大人给在下机会,这是公平交易。”

    清水县令冷脸看着他。

    宋砚喘了口气,继续道:“大人,这么多年来,能把这样一个地处偏远边陲的清水县治理得井井有条,而朝廷对清水县的税收却没有增加,大人大概也很辛苦吧?”宋砚又努力坐起来一些,支撑着让自己靠在墙上,这样,他看起来大约会有底气一些。

    “京中都以为,南荒地界,环境恶劣,土地贫瘠,民风彪悍,百姓难以生存,治理更是难上加难。故而,历来的税收都不到其他地界的一半……”

    县令眯了眯眼,向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退了下去。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清水县令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许久,突然哈哈一笑,撩起衣摆坐到床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宋砚:“你都知道些什么?”

    宋砚脸色依旧苍白,却极力表现得不卑不亢。“大人莫慌,在下说过,此番是来为大人献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