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之后,杨怀谦和一批其他同榜考生同入翰林院任庶吉士。
直到那时,他才看到去年到他家里看望和帮助他的那个朝廷官员——新晋翰林院从四品侍读学士宋弈。
杨怀谦看到宋弈,简直说不出地激动。
之前帮过他的人,他都一一上门道过谢了,只有这位宋大人和当初随他一起的那位姑娘,他一直没找到人。他正想上去打个招呼,忽见有人走到宋弈跟前,“宋大人,好久不见!”
宋弈笑道:“南舟,恭喜恭喜啊!我早先在榜上看到了你的名字,一直没见到你的人,也不知你们住在哪里。今日可叫我碰见了!”
“自上次一别,也有两年多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沈南舟道。
宋弈道:“等散值了,你随我一同回家,我父亲母亲见了你,必定高兴。”
“我早就打算去拜见伯父伯母的,可之前一直忙着准备春闱,也就没来得及去。”沈南舟道。
宋弈道:“以后有得是时间,可以常来。”
沈南舟道:“好,一定!”
杨怀谦听着二人一番交谈,得知他们二人相熟,也就没好上去打扰,默默地走开了。
他们的谈吐气韵,和他是不同的。他一眼就看得出,他们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他原本也只是想表达一下谢意,并没有高攀的意思。
当日散值后,宋弈便将沈南舟请回了家。
宋父宋母得知沈南舟这次也考上了,也跟着高兴。
席间,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说着往事,陡然便聊起了沈南依。
提起沈南依,宋母愧疚不已,“南依是个好孩子,砚儿当时去南荒,她非要跟着去,我们也舍不得她去受苦,但又实在拗不过她……”
沈南舟尴尬地笑道:“伯母不必放在心上,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宋渊道:“是我们对不住你们沈家,好好的姑娘,还没进门,就跟着君实到那种地方去受苦。”
沈南舟实在不想聊这个话题,分明是宋砚他们自己偷梁换柱,可他却莫名觉得有些心虚,“她能重情义,家父家母也很欣慰。伯父就不必在意了。”
宋渊道:“沈家可真是教出了两个好孩子,现在南舟也出息了,等过几年南依和君实从南荒回来,你们几个就又聚到一起了。”
沈南舟偷偷咽了一口口水,尴尬地笑了笑,“是……是啊,哈哈。”
他自然知晓,那个“沈南依”并不是真正的沈南依,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件事,宋家这几个人到现在看上去都还不知情,那宋砚他知道吗?
“南舟,吃菜。”宋弈给他夹了些菜。他发觉,沈南舟今日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沈南舟蓦地回神,“哦,好,多谢。”
“南舟,你现在是一个人在京师吗?可安顿好了?”宋渊问。
沈南舟道:“这次是我先一个人过来参加春闱的,我父亲说,若是考上了,待我安顿下来,他们就一起搬过来。”
宋渊惊喜道:“你爹娘也要一起过来?当真?!”
沈南舟道:“是的。我已经向家里去了信,再过不久,他们应当就能知道了。”
宋渊一拍大腿:“好!太好了!我原本还想着,我们这两个老家伙这辈子怕是都很难见几面了,没想到你们也要搬来。那日后我们就可以常来常往了。”宋渊对宋母道:“亲家母也要来,你可有伴儿了!”
宋母笑道:“那是!”
饭桌上,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饭后,沈南舟坚持要回去,宋弈要送他,他坚持推辞说不必,宋弈只好让白时去送他。
看到熟悉的人,宋弈难免觉得有些亲切。
沈南舟这次能考上,还真是多亏了陛下。南舟才入官场,对朝堂的情况一无所知,日后他还是得想办法多帮衬帮衬他才是。他这样想着,便开始盘算后面该怎么帮他。
几日后,杨怀谦趁着宋弈散值的空档,终于找到了机会去道谢。
“宋大人。”杨怀谦拜道。
宋弈对这个人隐约有些印象,但又记不太清,“你是……”
杨怀谦又拱手拜道:“在下杨怀谦,新晋庶吉士,去年宋大人雪中送炭帮过在下,在下还没来得及向大人道谢,今日特来感谢。”
宋弈这才想起来他是谁,“哦,原来是杨公子,”话一出口,宋弈又发觉不对,忙改口道:“哦不,现在应该改口叫杨大人了。”
杨怀谦笑道:“宋大人见笑了,在下这次能考上,还多亏了大人去年帮忙,不胜感激。”说着,杨怀谦还要再拜,宋弈忙一把拉住他,“杨大人不必如此客气,不如,在下请杨大人去吃杯茶,慢慢聊?”
杨怀谦一愣,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杨大人请。”
“宋大人请。”
二人便一路往闻香楼去。
宋弈叫了一壶茶,又点了四个菜。
杨怀谦见他点菜,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原本听他说来喝茶,也就欣然答应了,没想到他还点了菜。
“让宋大人破费了。”杨怀谦道。
宋弈笑道:“杨大人客气了。”
杨怀谦听着他们两个人“大人”过来“大人”过去,颇有些不好意思,便道:“宋大人若是不嫌弃,还是叫我‘子厚’吧。”
宋弈笑道:“好,子厚,那你也别叫我‘宋大人’了,叫我子碁吧。”
杨怀谦笑道:“好,子碁。”
他发现,宋弈身上一点没有贵公子的架子,反而谦逊温和,待人诚恳。
菜上了桌,杨怀谦端起茶杯,“子碁,上次的事,实在是多谢了,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宋弈也端起茶杯:“举手之劳,不必客气。我听面馆的大叔大娘说,子厚你颇有才学,你能考上,本就是在情理之中。我也没帮到什么忙。”
杨怀谦听他这样说,当即放下茶杯,“子厚,你错了。”
宋弈一愣,“错了?”
杨怀谦拿起公筷,给他夹菜,“其实我之前考了两次,却都名落孙山,心中颇感苦闷。但去年你到寒舍,告诉我莫要辜负陛下的期望,我就突然又有了干劲儿,虽然我心里清楚,陛下不可能认得我,但我就是觉得,只要再拼一把劲儿,或许就真的达成所愿了呢?你走时,又给了我娘那些钱,我这才能一心一意读书,一鼓作气挺到春闱。你的大恩,我杨怀谦终生铭记在心!”杨怀谦说着,眼眶有些微微发红。
宋弈原本也只是无心插柳,没想到他会这样记在心里,突然生了感触,“子厚,陛下确实看重寒门士子,也愿意给他们施展才华的机会,只是如今的朝堂环境,对寒门士子而言,并不容易。”
杨怀谦听出了他话里的弦外之音,道:“子碁,若是有什么用得着在下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宋弈笑道:“子厚果然是个爽快人!不过,暂时先不急,等你熟悉了环境,我再慢慢和你分说。”
杨怀谦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