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洒在少年郎白皙的脸上,睫羽仿佛镀了层金,小奶膘微微鼓起,露出两分稚气来。
章雪鸣走到窗边,目光一对,眼见着他马上精神抖擞地坐直了,不禁弯了嘴角:【你不能来我这边,过会儿我可以去你们那边。只是得等一等,我得先见见丘叔他们。】
宫远徵得了准信就不抱怨了。
他还是不大习惯章雪鸣这张经过调整的新面孔,忍不住盯着看。
分明还是原来的五官,微调之后便少了几分颜色,英气多过美丽,与原来只有两三分相像。
宫远徵的视线溜过她脖子上的假喉结、变宽了些的肩膀、平坦的胸膛,又倒回去看不见了耳洞的耳垂,又一次惊叹:【你这不止是换了张脸,简直是换了个人。】
发型跟他一样,都是用金蝙蝠发扣高高扎起个小揪揪,四周披着十几根小辫子,上头点缀着银叶子、小铃铛。
搭配着那身湖蓝色绣金色落花流水纹的锦缎长袍,活脱脱一个锦绣富贵堆里养大的小公子,举手投足间看不出半点姑娘家的样子。
章雪鸣笑笑地捻着手里的十八子串:【不打算去皇都露面,就不好用本来的样子在外行走了。免得章家少主跑来南地的消息传到某些人的耳朵里,给朝中为官的几位族叔和堂兄惹麻烦。】
“咳咳。”宫尚角从两架房车中间走过,故意大声咳嗽,提醒她俩不要对视太久,大家不是瞎子。
章雪鸣低头瞥他一眼,冲对面窗口的宫远徵挑了挑眉:【大家长来了,我撤了。】
宫远徵悻悻离开窗边,吐槽不断。
章雪鸣笑呵呵地下了楼,同章丘和章佟叙过话,又听了一耳朵江湖各派追杀无锋余孽、南地六城出现大雪压塌民房的消息,才问他们:“吃晚饭的时候,大家见个面?”
章佟摆手:“不忙,日子还长,且看看再说。”
提及两人的住宿,章丘道:“昭昭不必理会这些琐事,我两个还得看着底下那帮爱撩闲的猴崽子,不叫他们去欺负人。”
章雪鸣无奈地道:“行吧,一会儿你们忙你们的,我过去那边给他们上课。”
章丘诧异:“上课?”
章雪鸣将这段时间给宫家人补课的事一说,章丘和章佟脸上的表情都柔和多了。
“看来这位宫门执刃颇有自知之明,亦非目光狭隘之人。”章佟笑道,“肯为隔房族弟打算到这个地步,不错了。”
但见面的事仍不松口,他甚至不急着跟宫远徵近距离接触。
“少主了解我。”章佟指指自己的眼睛,“比起别人说的,我更喜欢自己看。”
章家人各有各的坚持,章雪鸣也不勉强。
……
队伍庞大,贼匪不敢来犯,只是不好从城里过,一路绕行,走走停停。
有长丰镖局的旗子镇着,银钱打点、刀枪开路,又有宫门和章家的各处据点接应,竟也算得上顺利。
章雪鸣偶尔也会带着宫远徵和雪宫二人组进城镇逛一逛,叫他们尝尝小吃,沾沾烟火气。
每到这时,宫尚角就会把盯人的任务交给雪重子,自己一次都没去玩过。
章丘和章佟不来相见,他就主动去找他们说话,了解北境的情况。
一段时间下来,章佟私下里也跟章丘竖了大拇指:“知恩、有魄力、不缺上进心、放得下身段……不提家世,着实是个人物。”
跟章雪鸣通过气,定了时间,两下正式见面,言谈甚欢,此后也是可以约着喝小酒闲聊的交情了。
宫远徵对他人的情绪素来敏感,又怎会看不出前段时间章丘、章佟对他的态度,和对宫尚角的态度不一样。
而今大家相处和谐了,他悬着的心这才安然落回肚子里。
只是心中难免不忿,问章雪鸣:【这就是世家的傲气吗?】
章雪鸣听出他话里的不满,不气反笑:【阿远还记得待选新娘到宫门的那天吗?宫家是怎么对盟友家的姑娘的?如果我不够强,宫家人会拿正眼看我吗?同样的道理。】
宫远徵哑然。
回过神来,他忙解释:【昭昭,我不是埋怨你,我就是、就是……】
在旧尘山谷里,宫门高高在上。
离开旧尘山谷,才会发现所谓的江湖世家在社会上的地位其实并不高。
落差太大,一时难以接受。
章雪鸣笑着安抚他:【别紧张,阿远,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觉得哥哥这是因为你,不得不向人低头、主动示好,你看着心里难过,是不是?】
【……嗯。】
【阿远,你忘了吗?角宫数百年来负责的主业是对外经商。就算当了执刃,哥哥本质上还是一个商人。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用付出代价就能成功的。你研究百草萃是这样的,哥哥经商也是这样的。
商场之上,腰弯不下去,脸皮不够厚,是抓不住机会,赚不到银子的。
我想,哥哥今天收到会面消息的时候一定很开心。他凭自己的本事,赢得了丘叔和佟叔的尊重,也赢得了一个机会。】
宫远徵努力消化着她说的话。半晌,他才问道:【什么机会?】
章雪鸣听出了他的动摇,不紧不慢地道:【扎根北境,协助章家经营南地的机会——不是直接借着你我与章家的关系,为宫家谋取利益,而是将这段关系当成敲门砖,剩下的全靠哥哥的实力和努力。】
转天,宫远徵趁章雪鸣还没过来,借口向宫尚角讨教经商的事,将章雪鸣的话转述给他听。
宫尚角心情大畅,嘴角压都压不住,显而易见地得意,拿茶当酒,一饮而尽:“昭昭懂我。”
宫远徵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宫尚角忍不住笑了。
他终于明白,章雪鸣以前为什么会说,该让宫家人都看看他是怎么跟人谈生意的。
宫尚角怜爱地看着头回离开旧尘山谷那方小天地的弟弟,耐心地教导他:“远徵,有时候你想得到一样东西,就得先把腰弯下去,才有拿到它,日后挺起胸膛的机会。
多年前,我就明白了,我得把我的尊严和原则放在一起。只要没有违背原则,我就不该跟人做无谓的对抗。该低头低头,该弯腰弯腰,我不会因此变得卑微,对方也不会变得高贵。”
宫远徵受教,回头想想,酸溜溜地跟章雪鸣道:【昭昭可真了解哥哥,我这个跟他相依为命十年的弟弟都不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