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刚刚收拾完毕，李娘子就进了院子，笑道：“老夫人和小小姐醒了？走，我们去前厅吃饭。”

    前厅桌子上放着两盘绿油油的青菜，一盘豆腐，一盘木耳，一盘豆角，再有一盘白菜，最后有一盆热腾腾的菌汤。

    毕竟林落尚处于孝期，所以，桌子上只有六道素菜，一盆素汤，简简单单的食材，却处处让人感觉暖心。

    方娘子一边将郭老夫人让到正中，一边将林落安排到了老夫人左手边第一位，她自己坐在了老夫人右手边，和林落隔桌相望。李娘子给林落单独端上来一小碗蛋羹后，顺势坐在了她下手的位置。

    林落不干了，“呀，李姨，咱俩换一下座位，娘亲不许我坐在上面，你不要吓宝宝。”

    听到这话，郭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她一个小辈坐在你上面，这么像什么话？换一下座位，还有，家里的别人呢？”

    李娘子爽朗一笑，“得了，我不和落儿坐一起了，我去姐姐那边坐。今天是特例，就让落儿坐您身边吧。其他人啊，早就吃饱撒欢去了。不用管他们。老夫人，休息好了再见他们吧。您可得做好心理准备，家中都是一群皮猴子。”

    郭老夫人笑嗤，“怎么？怕我这老菜帮吓到孩子们？你自己一直很淘气，还好意思说别人是皮猴子？”

    嘴上开着玩笑，郭老夫人眼看着满桌的素食，不禁感动于她们的细心，她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下去。只是率先舀了一匙汤放入口中，眼中一亮，不禁赞道：“好鲜！”

    方娘子正在给林落盛汤，闻言笑道：“昨天刚下完雨，这是今早附近村民去山里找得的，我让人收上来的。喜欢您就多喝点，也补补身体，这一路辛苦了。”

    说着给林落也递上了一碗汤，“小小姐，你也喝点，看看是否喜欢。”

    “嗯嗯，谢谢方姨。”林落点头，随之喝下来到异世第一口菌汤，这鲜美的味道差点让她哭出来。前世生于平原，长于平原，后奋斗在大城市，哪能第一时间品尝如此鲜美的菌类。

    小家伙话都顾不得说了，以一种极快却又不失优雅的速度让汤碗见了底。

    李娘子见状，又疼惜又好笑，“我的小小姐哎，您慢点，慢点，您喝再快，你方姨也不会给您盛第二碗。”

    闻言林落迅速从碗中抬起小脑袋，目露委屈，问道：“为啥？”

    “小小姐，您年纪还小，只能喝一碗，然后还要蛋羹和其它饭食，不然一会儿肚子就撑的不舒服了。小小姐放心，咱们还有蘑菇，明天再给您做。”

    方娘子一番柔声细语才让林落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个五岁的奶娃娃，矮冬瓜的个头能有多大的肚子？

    众人眼看着鲜活的小人儿一听说自己不能喝第二碗汤就迅速打蔫了，都忍俊不禁。

    李娘子和郭老夫人却同时长舒一口气：一路之上，林落多半时间在睡觉，甚至前半段路更是一脸病容，后来才慢慢有所缓解。

    但是，怕事情有变，路上她们还是不敢停息，只是尽量将驴车里面多垫一些被子和皮毛，让孩子舒服一些。

    现在看着这个灵动的小家伙食欲大开，众人皆是心中一松，开始了她们相聚后的第一餐。

    晚饭之后，方娘子和李娘子将郭老夫人和林落送回屋子。反正大家皆是女眷，一起进了里屋，围在炕桌旁，细细交流起彼此的情况和信息，同时为将来做谋划。

    方娘子先介绍了这个小庄子，“老夫人、小小姐，这个小庄子是小姐之前用她的私产买下的，后来小姐仁慈放我们出府，见我和李妹妹无处落脚，就记在了我俩名下，成为了我们的栖身之地。”

    “不说实话的丫头，这是她给你们的私产，不是挂在你们名下。”郭老夫人纠正道。

    “老夫人您知道？”嘴快的李娘子问道。

    “当然，”郭老夫人淡淡一笑，“我的女儿我了解。你们名为主仆，实为姐妹，她从小教你们读书写字，甚至管家理账，让你们时常以各种借口出府见识更多外面的人和事儿，增强你们的能力和自主性，就是往当家娘子上培养你们。”

    李娘子瞠目结舌，“老夫人，那当时后门偷偷给我们放行……”

    “这么多年还是个憨丫头，当然是我安排的。”郭老夫人感叹，“看来你方姐姐这么多年把你保护的挺好。”

    方娘子抿笑不语，当年的真相她的确是心知肚明。

    当年，她们因为嫌弃找借口出府太麻烦，后来每次都是塞点点心、果子等“贿赂”守门人，从后门偷偷溜出去再溜回来。

    一次、两次、三次……次次都很顺利，自己就明白了这是当家夫人默许的事情，否则以夫人的管家能力，两个丫鬟甭说走后门，就是“钻狗洞”也不可能悄无声息离开李府。

    “你们当时每次回来之后，和晴儿讲述外面的人和事儿，她都非常开心。身为母亲，我为什么要夺去女儿的快乐？”

    郭老妇人解释道，“我私下和守门的打过招呼，只要没人碰上，你们可以自由进出。”

    “老夫人当真一颗慈母心。”方娘子问道：“老夫人，关于这个小庄子小姐写信告诉您了吧？”

    “聪慧的丫头，”郭老夫人赞赏的看了方娘子一眼，“地动那次，幸好有你们相护，我的女儿方能平安无事。她当时找到我要放你们出府，并送你们一份安身立命的家资。我当时并未同意，倒不是不舍得金钱和庄子，我只是想晴儿在京城多两个贴心的丫头保护自己。但是……”

    “小姐给您分析了李府和林府的形势？”方娘子试探着问道。

    “是。”郭氏长叹一声，“老爷重男轻女虽然没到克扣我们母女的地步，但是这么多年他的儿子自己带，小妾自己管，倘若不是我有些自保能力，同时府中婆母支持我们母女，怕是早已经被李府吞噬的渣儿都不剩了。

    当初我要有晴儿的聪慧，懂得安排后路，也许我的女儿就不会这么早离我而去，所以，我同意了她的选择。把庄子送给你们，同时悄悄帮她置换财物，运到这边。”

    林落看着眼圈微红的外祖母，心中格外酸涩，没想到当时李府的环境如此复杂。她伸出短胖的胳膊，抱着外祖母说道：“不伤心，不难过，以后落儿心疼外祖母。”

    郭老夫人的心都要被暖化了，“好，好，好，都过去了。而且都过去了，只是可惜了你娘，纵然有我和她祖母护着，却也没避开林府那个泥潭。”

    她摸着林落的脑袋说：“尽管当时林府树大招风，我们设想的最坏结果是林府倒了，但是因你父亲当时在陛下身边当值，以为他无论如何能保下自己的小家。

    靠着你娘在外准备的财物，你们的日子也能小富即安。否则拼着和离我也不会让你娘嫁到林家。

    谁料世事无常，可怜你父亲出了意外先走了，母亲后来又病逝，林府又倒了，否则你一个林府小姐怎么可能被阿李一个平民领养呢。”

    说到这里，郭老夫人有些歉意的对李娘子和方娘子笑了笑。

    李娘子笑着回答，“老夫人说的没错，要是林府、李府平安无事，甭说是我，就是权贵上门强行带走孩子，那也是妥妥要进大牢的。”

    是的，林落现在名义上的身份李娘子的养女。而郭老夫人更干脆，以和离之身“自谋生路”。林府和李府一路被贬，现如今已经被抄家贬为平民。

    林落一个无父无母的女孩子，郭老夫人一个无依无靠的老妇人，在那两个没有亲情的家庭看来就是负担，一有机会抛弃当然求之不得。所以痛快的将人带户籍一起放走了。

    “现如今啊，李府中我婆母李老夫人早就过世了，你娘也没了，我是一无所有了。林府中也没有了疼你的人，除了彼此，我们祖孙二人算是无牵无挂了。”郭老夫人感慨道，话语中道出了无尽的低落和沉闷。

    “老夫人，人还是要往前看，以后您和小小姐还有我们，咱们算是一个大家庭，开始新的生活。”方娘子劝解道。

    “对，咱们开始新的生活。”郭老夫人点头回答道。

    生活还是要往前看，不看自己，可是还有落儿呢，老夫人抬头和方娘子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