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是淡色衣衫,浑身是血进驿站难免引人注目,所以泽漆抱着李凫来到了一处幽静湖边。
湖心一座围帐小亭,只有驱船才能上来。
“哄骗你都没用...”他也一早就知道取血制药不会出问题,还备好了替换的衣服,只等她取完血就带她来玩...
“还好你不受药,毒素自己瓦解七八分了...”
萤火虫飞过,泽漆平躺在她身旁握腕听脉,看着毫无生气的她,内心满是痛苦自责。
“我一个军营里的医师,动作还不及你一个没有武功的姑娘快...”
“你说我要是没把你医回来,是投河还是悬梁呢?”
“投河估计不行,我熟知水性...”
他麻木地自言自语,心口再疼也不及她的万中之一。
失血之伤,尤其耗精气,她就算能醒来,也要养个十几年才能恢复到最初的状态。
“我何德何能,让你这般不顾一切倾血相救。”他轻轻抱住李凫,掩面抽泣。
风将帐布吹起,亭边被水波碰撞,忽听亭上落脚声,泽漆苦笑抬头。
“对不起...”
亭上传来话语声把他打断:“韩渡已经表达过歉意了,他比你会说,你省省吧。”
思户羽跳进亭间,隔着帐布都能看见两人殷红的血衣。
“你转过身去,我给她更衣。”
泽漆见她动作僵硬,问道:“你受伤了?”
思户羽:“嗯,遇见个老不死的。”
泽漆打量了一眼就知道她伤了哪,于是先背过身去等她给李凫换衣。
思户羽拉开她的里衣,突然给了泽漆一拳,把他打进水里:“你!把手放凫儿胸前做什么!”
泽漆浮出水面,仍然背对着亭子,满脸通红:“我被她点穴了,没法使力...我没想...”
“好了好了别说了。”她皱着眉头继续动作,“想来你也没那心思,毒解了吧?以后对她好点。”
泽漆认真道:“我会的。”
一阵水声,思户羽将掌中的水捂热给李凫清洗身子:“小时候我们也总去水里玩,我怕被她看见伤口从来不脱衣,她却认为是男女授受不亲,于是我俩就这么穿着衣服游水。”
“她游得很快,我从来都没有赢过她。”
“别看她平时不动声色的,可会藏拙了,心底里胜负欲特别强。”
簌簌穿衣声,思户羽拿起身下脏污的衣服,站起身把泽漆拉上岸。
“等她醒来,肯定想玩,你便守着她吧。”
泽漆回头,看见李凫衣袖挽起,上面的针孔又微微渗血,再看思户羽,捂着胳膊晃了晃。
思户羽:“哎...她给你血,我便给她血,你现在内力很弱,不能持续给她运气护体,一定要多注意些。”
泽漆点头:“伤给我看看。”
思户羽坏笑:“你确定要看?”
泽漆不搭理她,隔空打了一指。
“哎!你!嘶...”她竟疼得跪倒在地!
泽漆掀开她的衣袍,腰上是一道暗紫色深长印记。
她额头满是汗,颤抖着身子握拳强撑:“你这一指,正好打到最疼的地方...”
泽漆点穴,又往伤口周围扎了几针,“碎骨鞭,那人怎样了?”
这个力度,十成。
疼痛得到缓解,思户羽呼出一口气,狡黠一笑:“死了。”
泽漆点头:“能把你打伤,也能在地下领功了。”
思户羽:“呵呵...确实是大功一件。”
泽漆一边抹药一边小心翼翼问道:“殿下知道吗?”
思户羽顿了一下,轻声道:“他不知道,如果你们遇见,也别让他知道了,我马上就要走,不管发生什么事,替我安抚好凫儿。”
泽漆知道她不会有事,并不过多追问,只把药丢给了她:“知道了,药给你。”
思户羽接过药,龇牙咧嘴地扭了扭腰:“谢了。”
一瞬间,她又消失在了夜色中。
泽漆低头,发现李凫面色微微润红,呼吸虽弱却也平稳。
太好了...
他松了口气,把身上的衣服换下,将她轻轻搂在怀里,运气暖身。
——
泽漆的药立竿见影。
衙门里的病人很快就康复回家了,还有多余的药留给了贺大人和徐大人,让他们得以回去救人。
韩渡带着重重的礼品,照着思户羽说的地方找去,果然看见了两人正躺在亭中休息。
帐中影影绰绰,他不敢脑补里面的画面,忙大声喊道:“泽漆医师!”
泽漆把李凫放好,起身跃了过来。
韩渡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凫姑娘好些了吗?”
泽漆点头:“算是平稳了。”
韩渡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他:“这是几位大人和村民送的礼品,我没给凫姑娘邀功,毕竟她的...还是不被外人知道的好。”
他明白一个女子的血能解毒意味着什么,若泽漆少看她一秒,都有可能被人抢夺猎杀。
泽漆接过礼品,低了下头:“多谢。”
韩渡犹豫了一会,红着脸把一件东西递给了泽漆。
“医师,这个是鲛衣,也算是我们家藏的宝物。”
泽漆盯着他,等他接着把话说完。
韩渡:“这个鲛衣,柔韧坚固,能抵抗水火和刀剑利器,可用来制衣或是铠甲,这是...送给凫姑娘的。”
泽漆心间一动,将手上的东西放在地上,郑重接下:“这个贵重,她一定会珍惜的,不过...你为何要送这个给她?”
他吐出一口气,轻松道:“因为寡妇的事...”
因为战事,西边多了很多没有丈夫的女人和孩子,她们都被生活所迫,流离失所。
听说丰鲜富庶,想来讨口饭吃。
可她们接连碰壁,受人侮辱,最后受不了了,一齐躲进了山谷中。
这段时间山谷频发暴雨,冲垮了屋子,有的孩子还生了重病。
无奈之下,一个胆大的女人花钱请一个书生写了状书来,韩渡这才知道这回事。
韩渡:“她们真是够能忍的,我去她们住的地方看了,不是山洞就是粗布和树枝搭的草席,就这条件她们还度过了寒冬。”
他大受震撼,决定听从李凫的建议,挑选几个性格老实还身强力壮的男人去给她们盖房子。
韩渡:“一开始她们很疏离抗拒的,后来我叫了孟舒去教她们治病,还给了她们一些银子,渐渐地,她们也开始接受了那些男人,不再冷言冷语了。”
泽漆的神态柔和下来:“也是难得。”
韩渡:“若不是孩子病了,这种条件她们也能忍着,若不是有了底气,她们都不敢主动敞开心扉...她们都很坚韧和隐忍。”
泽漆掂了掂鲛衣:“我会跟她说的,接下来你去哪里?”
韩渡不好意思地笑了:“皇上把我调到户部任职。”
好家伙,连升五级!
泽漆朗声道:“可别再劝皇帝...”
韩渡连忙捂住他的嘴,小声道:“知道了知道了!”
两人相视一笑,点头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