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陆淮雨都守着萨里蛮,本想等他醒来再走,可他始终没有睁开眼。
许洛阳打马过来,轻声问他:“把那人安排好了没有?”
陆淮雨无力地点了点头:“放心吧哥哥,不会给侯府添麻烦的。”
许洛阳歪头看他,眯着眼睛似笑非笑:“你究竟留着他做什么用,给我透个底,出事了我也能帮你担着点。”
陆淮雨心虚地瞥他一眼,脑子里想了一圈才开口:“那群流寇的藏身地他应该知道,我把图画给他,让他认。”
许洛阳眼神更深:“哦,你让他认他就认。”
陆淮雨点头:“认的。”
认什么啊,人都没醒呢。
许洛阳催马走了,声音从前面幽幽传过来:“还能得你一张墨宝,也是他的福气。”
陆淮雨心沉行得缓,后面凛风带的队都上来了,他才醒过神来。
“将军,殿下怎么没在?”陆淮雨跟思户羽打招呼,看见他对着一辆马车十分关切。
思户羽抬头:“殿下去接查账的那几个大人了。”
她查到与乌赫齐达勾结的人还和国公府有来往,国公府是想借刀杀人,借乌赫齐达的名杀查账的官员,而正好乌赫齐达要趁势行刺。
他们行刺的时机看上去很完美,思户羽却觉得十分仓促,但到底哪里仓促,她也说不上来。
陆淮雨的手指搓了搓鼻子,不好意思道:“将军,你好像会点莲域那边的话,我想向你请教一下,那日萨里蛮和刺客交谈,你听见说的是什么了吗?”
思户羽看了看他,笑道:“我说他那天怎么悄然不见了,本来没他事儿的,还害我猜了两天,原来是小侯爷带回去了。”
陆淮雨挠脸,“我这不是救人一命嘛,将军说他没事儿?陛下怎么看的?”
思户羽说:“你看到他父亲在王府里的样子,就知道陛下怎么看了。”
陆淮雨终于松了口气,眉头舒展开来:“他父亲可比他舒服了,他现在还昏迷着呢。”
“他怎么了?”马车里一女声传来,车帘被轻轻掀开,是李凫。
陆淮雨意外地看了一眼凛风,“将军,金屋藏娇?这姑娘可有主了,那小子厉害着呢。”
凛风回头看了眼李凫,愁道:“是啊,怎么办呢?”
李凫眨眨眼:“将军,妹妹心里你跟他一样重要。”
思户羽见她促狭又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凫儿好乖。”
陆淮雨见他们都认识,心里暗自咋舌:物以类聚,恐怖的家伙都会不由自主扎堆。
李凫挥了挥手:“小侯爷,萨里蛮怎么了?一会你跟我说说,我给他写个药方。”
陆淮雨抱拳:“那我就替他先谢过姑娘了。”
快到九月了,都城依着地脉冷得没有那么快,可进了踏狱山就不一样了,风刮下来跟刀子似的,带着沙子一块儿吹下来,眼睛都睁不开。
队伍顺着修好的山道艰难行进,一路上荒草丛生,萧瑟凄凉。
陆淮雨却似乎心情很不错,时不时抱着纸张写写画画,还捡了一兜子彩色小石头。
“姑娘帮我放会儿,带着坠得慌。”
李凫接过,轻轻点头:“嗯好,这是要带回去做饰品的吗?”
陆淮雨愣了一下,笑道:“是,装饰一块木头。”
李凫不以为意,这些王公侯爵就是会找乐子。“诶?陆公子会作画?我能看看吗?”
陆淮雨将手里未完成的画递给她,装作不在意地盯着前方。
“哇!公子,妙手!”李凫看他手里只捏了一块褐色泥土,他竟就着这点土色画出了黄昏下的巍峨高山。
思户羽听她夸赞,也凑上来看了一眼,不得不说她也被惊艳到了。
画面只有一个颜色,却包含了色调的交融和韵律,光影如幻,群山沐浴在柔和的阳光之中,让人心生暖意。
思户羽说:“公子,我千金买了。”
陆淮雨将画勾勒完,终于掩饰不住心中的得意了:“哈哈,在下的画可还有别的用途,将军若是喜欢,日后将军成亲我送幅大的做贺礼。”
思户羽嘴角一挑,笑了:“一言为定。”
——
萨里蛮观察了几天这个宅子,伺候的人少话也不多,除了送饭送药基本没人会来,确实很安全寂静。
他时不时动身也被发现了,索性就不睡了,起来活动活动。
这天他穿着府里下人备的衣服,正在院里练刀,被一声惊呼止住。
“小王爷,伤还没好呢,怎的起来了?”是一个活泼的小子。
萨里蛮微笑道:“无妨的,多谢你照顾,小竹。”
小竹摇了摇头,将饭放在一旁的玉桌上,又从怀里掏了点东西出来:“小王爷客气了,这是小侯爷托人带来的东西,他说如果里面有流寇的藏身地,请小王爷指出来,我好转告过去。”
萨里蛮放下刀,走过来随意拿起一张画,只看了一眼就被牢牢吸引住。
他抬起双手轻轻地捏住画纸,仔细地将它平铺在桌上。
这是一幅草海,虽是墨色的,却能让人感受到风吹草浪的绿意,近处的草枝凝结露水,远处的牛羊在小溪边悠悠漫步。
他仿佛都能闻见青草香气,靠近桌面嗅闻一通,竟真的有草汁的味道!
他舍不得挪开眼睛,一遍又一遍地从上到下欣赏这幅画,像是已经置身其中,不能离去。
“巴云草场…”
看得出神,连小竹走了他都没意识到。
其他的画也十分细致,芦苇廊,戈壁滩,毡帐下忙碌的人们,青稞田偷闲的烟枪…
他竟不知不觉红了眼眶,内心深处对家乡的眷恋,被这几幅画勾得柔软又脆弱。
“陆淮雨…谢谢你。”
莲域的语言低沉浑厚,被他说出来有一种传诵古言的神秘美感。
可惜他感谢的人这会不在,等陆淮雨回来,再好好谢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