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4点半，李颖从床上爬起来，每次轮到早班飞行日，李颖害怕迟到，起床时间都很早。

    窗外，天还是黑的，洗漱完毕化好妆，妈妈已经把早饭做好了：葱油饼、鲜肉小馄饨、雪菜冬笋。只要李颖在家，早饭绝对不糊弄，无论起多早，妈妈也要让女儿吃好早饭再出发。

    可能空姐的母亲都这样吧，虽说现在飞行安全有了很大保证，但李颖妈妈还是不太放心，飞机一离了地，心就悬起来了。

    航空公司机组和乘务都是随机排班的，每个航班的人员都不固定，航空公司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如果飞行员和空姐是两口子，那他们绝不在一个航班飞行。

    “今天飞哪儿？”李颖妈妈问。

    “飞北京、西安，又是一个大四段。”四大段是指四个飞行航段，飞机要连续起降四次。

    “晚上回来得很晚了吧？”

    “你们不用等我，弄不好得下半夜。”

    “飞完这个班就该休息了吧？”

    “是啊，连飞三天了，我都快累死了。”李颖前两天都住在外地，昨天晚上才回家里住。

    “你坐班车走吗？”

    “不，宝刚送我。”

    “宝刚买车了？”

    “嗯。”

    “买什么车？”

    “捷达。”

    “这破车也好意思送你？”李颖妈妈对车还挺有研究。

    “有人送，还讲究什么？”

    “好在天没亮，街坊们看不到。”

    “看到了又怎么样？”

    “哎呦！你这身份，送你起码得是帕萨特。”

    “我就是一个空姐，能有什么身份？”

    “快吃吧，再来一碗馄饨？”

    “不吃了，我得走了，7点40起飞，5点40开早会。”

    穿上空姐制服，外面罩上黑色长款羽绒服，李颖出门下楼。来到楼下，陈宝刚的车已经等在那里了，虽说是辆捷达，陈宝刚把车擦得锃亮。

    男人都喜欢车，谁不想开辆好车？做生意的人尤其要靠好车撑脸面，陈宝刚本来打算贷款买一辆好点的车，想想还是算了。看到李颖下楼，陈宝刚连忙从车上下来，伸手接过李颖的行李箱。

    “早啊，宝刚。”李颖说。

    “早。”

    “你吃没吃早饭？”

    “没吃。”

    “知道你没吃早饭，让你上我家吃好了，我妈做了鲜肉馄饨。”

    “不、不用了。”

    前面说过陈宝刚妈妈不希望儿子在李颖身上浪费时间，反对儿子和李颖交往，今天宝刚要送李颖上班，陈宝刚妈妈有点生气，没给陈宝刚准备早饭。

    “宝刚，这是我在普陀山请的平安符，挂在你车里，保佑人车平安。”车开动后，李颖从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盒子。

    “不、不用了，我妈去临海寺给我求了一个。”

    “这东西不怕多，多挂一个也无妨。”

    “那好，谢、谢谢。”

    “起来太早了，我还有点儿没睡醒，我眯一会儿啊，你慢点儿开车。”李颖说。

    “好，好，你睡一会儿吧，我慢点儿开。”

    李颖闭上眼睛休息，陈宝刚小心翼翼地开车，不时用眼睛余光瞟两眼李颖，他尽量保持匀速，同时避免急刹车。

    喜欢一个人不需要什么理由，陈宝刚从小就喜欢李颖，喜欢和李颖在一起，但他十分自卑，认为自己配不上李颖。李颖长得那么漂亮，又是个空姐，自己长相一般，收入也不行，重要的是说话还口吃，口吃的孩子往往从小就很自卑。

    《巴黎圣母院》中敲钟人卡西莫多喜欢爱斯梅拉达，可以为爱斯梅拉达赴汤蹈火，但卡西莫多从来没想要占有爱斯梅拉达。《水浒传》中的武大郎不比卡西莫多强到哪儿，却非要长期占有貌美如花的潘金莲，结果被西门庆和潘金莲合谋害死。

    机组每次飞行前都要召开准备会，分配工位号位，制定紧急预案，因为机组人员实行轮班制，每次的飞行人员都不是固定的，大家有必要在飞行前认识一下。空客A320一般配备6至8名机组人员，本次航班路线较长配备了3名飞行员、6名乘务员。

    “我叫董振林，是本次航班的机长，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春节快到了，又到了一年中最繁忙的春运时期，公司和民航总局下发通知，要确保春运期间飞行安全，坚决杜绝松懈麻痹思想，严格落实空防安全措施。”机长五十多岁，经验丰富，成熟稳重，看上去给人一种安全感。

    “公司规定，飞行过程中驾驶室舱门要全程锁闭，驾驶舱必须有2名以上机组人员同时在场，不能只有一个人，即使是机长也不行，你们注意监督我啊！杨光，你说说吧。”机长接着说。

    “大家好，我叫杨光，是本次航班的副驾驶，很荣幸和大家一起执行本次飞行任务。振林机长是我们的老前辈了，我之前也和振林机长飞过几次。北京机场、西安机场的起降环境比较复杂，飞北京很可能会有流量控制，现在正是冬季，对下雪、冰冻、雾天等特殊情况要做好预案，要密切关注场站和航路的天气状况，在飞行过程中正确使用雷达，希望一切顺利！”副驾驶很年轻，看样子也就三十来岁，身穿笔挺的民航飞行员制服，显得英俊干练。

    “大家好，我叫谢红，我是本次航班的乘务长，刚才机长说了公司和民航总局下发通知，要求确保春运期间的飞行安全，今年春节比往年早，学生流和探亲流叠加，本次航班满员，连员工后补位都没有了。”乘务长介绍说。

    “全体乘务员要严格执行机组人员十条禁令，热诚服务，尽心尽责，最近，公司要求排查思想有波动、有想法的员工，要求将不稳定苗头和不安定因素尽早消灭在萌芽状态，大家一定要引起高度重视。本次航班有一个30多人的老年旅游团，谁曾经当过护士？或者乘客中有没有医生？要防备老年人在空中突发疾病。”乘务长问大家。

    “我没当过护士。”一个乘务员说。

    “我也没当过。”乘务员们都连飞了好几天，大家有气无力地回答。

    “好吧，我们要注意观察乘客动态，下面开始分配工位，大四段飞行时间长，各个工位的乘务员要合理分配体力，保持良好的工作状态，我知道大家都很疲劳，再加把劲儿，春运期间更是要避免旅客投诉。机长，紧急情况暗号是什么？”乘务长问机长。

    “嗯，橘子吧。”紧急暗号是机舱里发生劫机等紧急情况，乘务员向驾驶室报警的暗号。

    “机长，您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出发吧。”机长平静地说。

    机组人员从公司出发，乘坐悬挂民航牌照的大巴车来到机场，排队经过候机大厅时，李颖偷偷瞄了一眼，才六点钟，大厅里已经是人山人海，患有密集恐惧症的人干不了空乘。

    春节前后是各家航空公司最忙碌的时期，全体空乘人员都不得请假，感冒发烧吃点药就上飞机，事假除非是家里有人去世，否则不会给假。像李颖这样没结婚的空乘人员还好说，结了婚的，孩子、老公根本顾不上，两口子都飞的，孩子就只能交给老人了。

    “早上好。”

    “早上好。”

    “欢迎乘坐本次航班。”

    旅客开始登机，乘务长站在飞机舱门口迎接乘客，她一边用计数器记录乘客数量，一边细心观察乘客。

    乘务长经验丰富，长期的空乘经验，使她能够分辨出哪些乘客可能会在飞行过程中制造麻烦，哪些乘客可能会对自己有帮助，如果发生乘客闹事等突发事件，哪些乘客会提供帮助。对于举止粗鲁或喝醉酒的乘客，乘务长更是会格外留意，当然，安全员穿着便装坐在旅客当中，但是，安全员只有一个人。

    李颖今天在厨房执勤，相比于客舱乘务员，厨房乘务员任务比较重，负责整个航班的餐饮服务，同时还要兼顾客舱，客舱乘务员忙不过来时，要去客舱帮忙。

    乘客们陆续登机，150座的空客A320满载，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拎着行李、背着背包，冬天人穿得多，羽绒服、厚外套挂在衣钩上，机舱里更显得满满当当。

    “乘务员，7点40的飞机，8点20才让登机，上飞机都20多分钟了，怎么还不起飞？”乘客登机后，飞机一直停在停机坪上，一些乘客等得有些着急了。

    “北京有流量控制，请大家坐在座位上耐心等待。”乘务长在客舱通道里一边走一边解释。

    “不能马上飞让我们登机干什么？我们在候机厅里等着多好！”乘客们抱怨道。

    “飞机随时都会起飞，我们得听从塔台指挥，请大家耐心等待。”乘务长说。

    “等了20多分钟了还没飞，这停机坪上也没有多少飞机啊？”

    “请您耐心等待。”

    “不能飞，给上点水吧，我早饭都没吃呐！”

    “对不起，现在不能上水，飞机随时都会起飞。”

    “不能飞，又不能上水，只能干坐着等着了？”

    “对不起，请您再坚持一会儿，现在暂时不能上水。”

    “本来想早点到北京，办完事好往回返，坐你们的航班，没有一次不延误的！”一个男乘客怒气冲冲地说。

    “对不起，请您耐心等待。”

    航班延误的原因有很多，天气原因、空中管制、机械故障、飞机调配、航班插队、旅客因素，等等，都有可能造成飞行延误。乘务员不了解情况，也没办法解释，面对旅客的质疑，只能以微笑面对。

    飞行员和乘务员也不想航班延误，因为他们的工资是按照飞行小时计算的，飞行小时只计算起飞到落地这段时间，在地面上等待时间是不算的。

    又过了十几分钟，飞机终于启动，转弯开始滑行，进入滑行跑道，乘客们安静下来，滑行跑道上前后排了好几架飞机。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乘坐东南航空公司mU5696航班由庆东飞往北京，航班飞行距离1040公里，空中飞行时间2小时20分，飞行高度米。现在由客舱乘务员进行安全检查，请您在座位上坐好，系好安全带，收起座椅靠背和小桌板，请确认您的手提物品是否妥善安放在头顶上方的行李架内。”客舱开始播放安全须知录像，乘务员进行安全演示。

    “姑娘，我想上厕所。”后舱突然站起一个老太太，老太太颤颤巍巍地向厕所走来。

    “阿姨，请您快回到座位上坐好，系好安全带，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李颖见状迎了上去。

    “姑娘，我实在憋不住了，我快要尿到裤子里了。”老太太急得满脸通红。

    “阿姨，您能不能再坚持一会儿？”

    “不能。”

    “那给您5秒钟，飞机马上就要滑行到起飞跑道，只有5秒钟，您明白吗？”李颖看了一眼窗外，心里估算起飞时间。

    “明白，明白。”

    “越快越好！”李颖说完用钥匙打开厕所门。

    “后面那位乘客！请您立即回到座位上坐好，系好安全带，现在不能使用厕所！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乘务长在前舱看到有人要上厕所，急得拿起广播话筒喊道。

    李颖双手扶在厕所门把手上，眼睛余光看着机舱窗外，此时，飞机已经加速，就快要滑行到起飞跑道。李颖一看时间紧迫，一把拉开厕所门，伸手把老太太扶起来，迅速帮她提上裤子，紧接着连拉带拽地把老太太送回到座位上。

    乘务长在前舱目睹了这一切，她满脸通红，双眼喷着火，就差没骂人了。李颖轻轻向乘务长做了个手势，飞快跑回过道，刚刚坐好，在系安全带的当口，飞机轰鸣着加速起飞，机身轻轻一抖动，飞机前轮离开了地面。

    飞机在起飞阶段，任何人都不能打扰飞行员，机舱里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能给飞行员挂电话。飞行过程不能停顿，但乘客是大活人，不是货物，是活物就有可能移动，老年人不能憋尿，尿频尿急是老年人的一个特点，李颖不想让老人尿到裤子里，只好凭借自己的经验判断飞机在跑道上所处位置。

    空姐干时间长了，飞机滑跑位置、飞机飞行状态凭声音就能判断个大概。很多人把空姐看成端茶倒水的服务员，其实，空姐最大的职责是保护乘客安全，各种应急设备的使用，在发生危险情况时的紧急处置，飞机迫降时帮助乘客逃生，等等，客舱服务只是空姐最基础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