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李颖打车来到公司，她一个星期没见到陈宝刚了，打电话也不接，可能是宝刚工作忙吧，毕竟当上了副总经理，比不得从前，李颖也没往深处想。

    出租车停在航空公司大门口，李颖穿着空姐制服下了车，外面罩着一件蓝色薄呢大衣。

    天气已经有些冷了，空姐制服显得有些单薄，李颖快走了几步，从后备箱里取出行李箱。空姐行李箱一般都不大，里面装着客舱乘务员手册、洗漱用品、化妆品、一些私人用品和一套备用制服，在飞机上，如果制服不小心弄脏了，需要马上换一套。

    进了大门，李颖拉着行李箱正往前走，一辆红色大众甲壳虫停在身前，车窗摇下，小谢在驾驶座上探出头。

    “李颖，上车吧，我拉你一段。”从大门口到公司总部大楼还有一段距离，出租车不让进。

    “这是你的车？什么时候买的？”李颖上了车。

    “买了有一段时间了，你今天飞哪儿？”小谢也穿着空姐制服。

    “我飞重庆、昆明，你飞哪儿？”

    “我飞深圳。”

    “你这车看上去不错，多少钱？”

    “20多万，高配，全下来将近30万。”小谢有些得意地说。

    “你挺有钱啊！”

    “我干爹给我买的。”

    “干爹？你干爹是谁？”

    “王行长。”

    “什么？王行长是你干爹？你什么时候认的？”

    “没多长时间，说起来，我和王行长认识还是你介绍的呐！”

    “啊，我想起来了，前年，杜总请咱俩打高尔夫球的时候认识的。”

    “对，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王行长还那么胖？”

    “是，还那么胖，和杜总没法比，对了，你和杜总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还是那样。”

    “你也让杜总给你买个车吧？上下班打车太不方便了。”

    “杜总凭什么给我买车？”

    “小颖，我真替你着急，要不，你也认杜总当干爹得了，不行，杜总没有那么老，认干哥哥也行啊！”

    “干哥哥？我可没有你那么大的吸引力，你好好倒车吧，别刮了旁边的宾利。”小谢开车来到地下停车场。

    “唉！我就喜欢红色宾利，干爹说什么也不给我买！”小谢遗憾地说。

    “你这车也挺好的，30万，不便宜。”

    “没有宾利好，和宾利差多了。”

    “王行长真大方，给你买辆车当礼物。”

    “干爹是那么容易叫的吗？买辆车算什么？”

    “干爹听着真不习惯，你还是说王行长吧。”

    “不说了，反正你也不稀罕什么干爹，快上楼吧。”

    “好，哪天有时间我找你逛街。”

    “好，再联系。”

    空姐一般都穿制服上班，不是没有换衣服的地方，而是没有换衣服的时间。

    年底了，航班任务逐渐增多，公司上下十分忙碌，航前准备会开得很短，也就十几分钟，机组成员都是随机组成的，乘务长特别强调了安全问题，要求对特殊旅客加强照顾。

    临出发前几分钟，空姐们抓紧时间补妆，李颖也从行李箱中拿出化妆包，对着小镜子补了补口红。

    机组巴士车拉着机组成员开往机场，机长、副驾驶、乘务长、空少坐在前面，空姐们隔着好几排空座位坐在后面，尤其是最后一排也坐了人，这不是为了安全，而是一种习惯，因为在飞机上，空姐大多是坐在机舱尾部。

    如今，航班上的空少越来越多了，空少都是20多岁的年轻小伙子，国内航线的空少往往兼任安全员，协助处理各种突发事件，保护旅客和空姐人身安全，有事真往上冲。

    机组巴士车来到机场边上的内部通道，安全门降下，巴士车停在安检通道，机组成员从车上下来，拿着行李箱进入通道旁边的小房子过安检。

    这边，机场车辆安检人员，绕着巴士车检查一圈，手里拿着长柄反光镜伸到巴士车车底，检查车底是否附着危险物品。安检结束后，通道前面的安全门降下，巴士车发动开进机场，机组成员再次排队上车，巴士车一直把他们拉到停机坪上的飞机旁。不通过候机厅直接上飞机，这样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飞重庆、昆明，李颖今天又是一个大四段航班，早上五点从家里出发，夜里12点多才回到家，一天飞行了10几个小时。当然，空中飞行时间没有这么长，飞行前准备、旅客上下飞机以及航班延误占用了很长时间。

    一天下来，李颖累得头晕眼花，回到家，脸都没洗倒头就睡，好在飞一个大四段航班，可以有两天休息时间。一觉睡到早上9点，李颖从床上爬起来，洗完脸，敷上面膜，穿着睡衣来到客厅。

    “起来了？我给你热饭。”李颖妈妈站起身说。

    “我爸上班了？”

    “早就走了。”

    “妈，你最近怎么不去证券营业部了？”

    “啊，最近没什么行情，天也冷了，我就不去了。”李颖妈妈不想让李颖知道自己炒股失利的事。

    “好啊，天冷在家里呆着吧，外面风很大。”

    “对了，小颖，宝刚出事了，你知道吗？”

    “什么，宝刚出事了？宝刚出什么事了？”李颖脸上的面膜差点没掉下来。

    “我也是昨天刚听说，宝刚不是卖化妆品吗？涉嫌传销，被警察抓走了。”

    “抓走了？怪不得这几天看不到宝刚，打电话也不接。”

    “说是开什么嘉年华时被抓走的，好像是连锅端，好几百人，都上早间新闻了。”

    “宝刚这是怎么搞的？”

    “听说宝刚是传销组织头目，得判个10年8年的。”

    “判那么长时间？”

    “是啊，宝刚傻是傻了点，没有坏心眼儿，从小看着长大的，宝刚不是坏孩子，判10年，人不就毁了吗？”

    “不对，我听宝刚说他们是直销，不是传销啊？”

    “直销和传销有什么区别？我看都一样。”

    “宝刚妈妈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急坏了，宝刚妈妈身体不好，一股火，听说病倒了。”

    “不行，我得去宝刚家看看。”李颖揭下脸上的面膜就要走。

    “你还没吃饭呐，吃完饭再去吧？”

    “我不饿，回来再吃吧。”

    陈宝刚妈妈病倒了，她已经两三天没怎么吃饭了。陈宝刚家是外来的，在庆东没什么亲戚，宝刚出事，连找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几个街坊邻居倒是来过家里，大家都没遇到过这种事，都没有什么主意。

    “阿姨，你好点没有？吃没吃早饭？”李颖来到陈宝刚家。

    “没吃。”

    “我帮你做点吃的吧？”

    “我吃不下去。”陈宝刚妈妈躺在床上。

    “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饭怎么行？阿姨，我帮你做点粥吧？别的我也不会。”

    “不用，我不饿。不知道宝刚在里面怎么样了？一个星期了，他是个倔孩子，脾气犟，在里面会不会挨打？”陈宝刚妈妈哭着说。

    “都什么年代了，不会挨打。”

    “真不会挨打？”

    “不会。”

    “不知道里面吃的怎么样？”

    “吃的不会太差，阿姨，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找律师，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没有什么想法，只要宝刚能尽快出来，怎么办都行。”

    “阿姨，你还是先吃点东西吧？宝刚在里面肯定不希望你上火，宝刚的事就交给我吧！”

    “小颖，那就麻烦你了，找律师，需要很多钱吧？”

    “需要多少钱我也不知道，不管多少，我先帮你垫上，等宝刚没事了，再让宝刚还给我。”

    “宝刚会没事吗？我听说得判10年呐！”

    “哪能判那么长时间？能不能判刑还不知道呐！”李颖也不知道陈宝刚能判多少年，只能说些宽慰开导的话。

    “法律上的事我不懂，小颖，你要是能帮宝刚少判几年，我来世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你！”陈宝刚妈妈说完咳嗽起来。

    “阿姨，我和宝刚是发小，宝刚出事我哪能不管，千万别说什么报答，我当不起啊！”李颖把大米粥端到陈宝刚妈妈床前。

    陈宝刚被刑事拘留了，家属不能探视，但律师可以。这些天，陈宝刚在拘留所受了不少苦，因为他认为自己没有犯罪，也不配合警方调查。

    至于吃的，虽然没有大鱼大肉，吃饱倒是可以的，只不过陈宝刚没有心思吃饭，一个窝窝头吃半个就算不错了。陈宝刚很担心妈妈，妈妈身体不太好，母子俩相依为命，自己出事肯定上了很多火，无法通信，无法接触外界，陈宝刚真有一种走投无路的感觉。

    一个人只有在失去自由的时候，才会发现自由的宝贵，和金钱、权利、地位相比，自由是无价的。一些人在出事前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像打了鸡血一样，一旦进去了，低头耷拉脑，像霜打的茄子，陈宝刚比这些人强，因为他不认为自己犯罪了。

    “杜总，我是李颖。”从陈宝刚家出来，李颖连忙给杜总打电话。

    “李颖，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吧？”

    “我还好，杜总，现在说话方便吗？不打扰你吧？”

    “方便，你说吧。”

    “是这样，我有一个同学涉嫌传销被抓起来了，我想帮他请个律师，我也不认识律师啊，想问问你有没有熟悉的律师，帮我介绍一下。”

    “律师，我认识的律师都是非诉讼律师，打房地产官司的，你同学的案子可能涉及到刑事诉讼，应该请刑事律师。”

    “刑事律师，我到哪儿去请呐？”

    “我想一想，对了，我介绍你找王德辉律师吧，王德辉律师是庆东市律师协会副会长，他能力很强，人脉很广，找他准没错，就是费用有点高。”

    “费用大概多少钱？”

    “你可能不知道，刑事案件比民事案件收费高，当然了，也要看案件难度，找王德辉律师怎么也得10几万吧？你要是嫌贵，我可以帮你介绍便宜点的律师。”

    “王德辉律师是这里面最好的吗？”

    “当然了，最好的，王德辉律师是庆东市律师协会副会长。”

    “好，你就帮我联系王德辉律师吧，贵就贵点。”

    “你什么同学？关系挺好吗？”

    “我小学和初中同学，发小，从小一起长大的。”

    “什么是传销？我怎么没听说过这种销售方式？”

    “传销我也不太明白，杜总，你是房地产老板，做的是大生意，怎么可能知道传销？”

    “好吧，不知道王德辉律师能不能接这个案子，他办的都是有影响的案子。”

    “杜总，麻烦你和王德辉律师好好说说，我同学只有一个老母亲，他要是被判了很多年，不知道他妈妈怎么受得了。”

    “我尽量说服王德辉律师，如果他肯接手这个案子，别的不敢说，你同学起码能少判几年。李颖，你也别太着急，王德辉律师要是不肯接这个案子，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谢谢你杜总，一时匆忙，我也找不到别人，你这么忙，还要为这点小事麻烦你，怪不好意思的。”

    “李颖，你也没找我办过什么事啊？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律师费如果有困难，我可以帮你想办法。”

    “杜总，律师费你就不用管了，我先帮我同学垫上。”

    “好吧，律师费有困难你就告诉我，不要客气。”

    “不用了，谢谢杜总。”

    李颖是热心肠，别说陈宝刚，其他邻居找到她，李颖也会帮忙。杜总不是一般人，杜总是有一定社会地位，有一定影响力的人，社会地位比有钱重要，平民百姓出了事，连找谁都不知道，当然了，除了杜总，李颖也找不到别人。

    普通人有两怕，一怕得病，二怕没钱，其实还应该加上一怕，失去自由，得病和失去自由都需要花钱，而且钱花得还挺多。一个家庭，医院里没病人，监狱里没亲人，这也是一种福气。

    一个小时以后，杜总打来电话，说王德辉律师打算先和李颖见面谈谈，了解一下案情，然后再决定是否接手这个案子。李颖连中午饭都没吃，穿上一件红色连帽短款羽绒服就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