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春燕最近很忙，曹董事长投资的设备陆续到货，今天又有一批设备到货安装，公司上下一片忙碌。

    格瑞生物科技和宝源制药结成战略合作伙伴获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仪器设备得到更新换代，销售市场也有了保障，合作看似对双方有利，格瑞生物科技好像得到更多，也许曹董事长是着眼未来吧。

    “苗总，今天又有一批设备到货，这是仪器设备清单。”公司副总拿来一张设备清单。

    “我看看，仪器设备不少啊！工业低温离心机、空压机、生化分析仪、生物反应器，这几个设备我们也没要啊？”

    “仪器清单是宝源制药昨天发过来的，他们是不是搞错了，不是我们的设备也发过来了？”

    “不知道，等仪器设备到了再说吧，也许是清单搞错了。”

    “苗总，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什么话？说吧。”

    “没什么，就是员工们私底下议论，说我们要被宝源制药收购了，担心自己的工作不保。”

    “大家想多了，我们和宝源制药是战略合作关系，如果被收购，第一个要担心的是我。”

    “那是，那是。”

    快到中午的时候，几辆大型货车陆续到达，叉车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又雇了一些搬运工，格瑞生物科技员工们开始卸货，苗春燕亲自到现场指挥。

    格瑞生物科技怎么说都是个小公司，员工数量也不多，只有三、四十人，一下子来这么多设备，还真有点吃不消。

    “大家听我指挥，先把货车上的设备卸下来，根据先前分组，各组找到自己负责的设备，按照楼层高低，四楼设备先往楼上运，然后是三楼，依次类推。楼层高的走货梯，楼层低的走楼梯，各组组长组织大家分头进行，大家注意安全，不要乱。”苗春燕爬上一辆货车，站在车顶上大声说道。

    “苗总，你下来吧，站在车顶上不安全。”副总经理在下面说。

    “我没事，我不下去了，我在车顶上组织大家卸货，把叉车调过来。”

    “叉车，叉车先过来。”

    苗春燕身先士卒，站在车顶上指挥大家卸货，女老板不辞辛苦，员工们也不敢怠慢。

    仪器设备连同包装箱固定在木托盘上，叉车开到货车车厢前，叉子伸进托盘下面，把设备连同托盘一起卸下货车，好在这次没有大型设备，要不然得雇吊车。即使这样，搬运起来也很费劲，说到搬运，格瑞生物科技的员工只是打打下手，还是要靠雇来的搬运工。

    “苗总，盒饭到了，吃午饭吧。”

    “你们先吃，我不饿。”

    “饭一会儿凉了。”

    “你们不用管我，我等会儿吃。”

    格瑞生物科技没有食堂，公司中午给员工订盒饭，搬运工怕干不完活儿，中午不吃饭，搬运工不吃饭，苗春燕也不吃，她跑前跑后，不断叮嘱搬运工轻拿轻放。

    搬运工都是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大多衣服破旧，穿着平底布鞋，大件设备用四轮平板车运，小件用人扛，他们很会用腰劲儿，百十斤重的生物安全柜，一个人扛起来就走，身穿白大褂的格瑞生物科技员工自叹不如。

    中国传统文化有歧视体力劳动者的倾向，这和儒家一门心思要做帝王师的理想有关，什么“学而优则仕”、“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等等，都是典型的儒家理想。孔子的学生樊迟曾经向孔子请教种庄稼的事，被孔子责骂为只想干鄙事的“小人”，这个典故叫樊迟问稼。

    讨论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孰轻孰重，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格瑞生物科技很多员工睡眠不好，严重的还有神经衰弱，这些搬运工没有这个问题，他们干一天活儿，晚上回到家，脑袋沾上枕头就着。

    “苗总，曹董事长来了。”

    下午，苗春燕正在楼上和员工们安装设备，办公室主任跑来通报。

    “曹董事长，哪个曹董事长？”苗春燕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说。

    “宝源制药曹董事长，还带了不少人。”

    “曹董事长没说来啊？”

    “苗总，我来了，事先没通知你，知道你这几天安装设备，我带了厂家和我们公司的技术人员过来支援你。”苗春燕话音未落，曹董事长进来了。

    “太好了，曹董事长，说实话，我们已经人困马乏了，你带了这么多人，真是太感谢你了！”曹董事长身后跟着十几个人。

    “这些都是我们公司的技术骨干，还有长期合作的生产厂家，安装调试设备就交给他们好了，你们也休息休息。”

    “这怎么好意思，还是你们指导，我们自己干吧。”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是战略合作伙伴，你们的事就是我们的事，苗总，我带来的人都归你指挥，你现在就安排他们干活儿吧。”

    “那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对了，还有我，别忘了给我也安排活儿。”

    “曹董事长，我现在接待不了你，我让人送你到酒店休息吧。”

    “我不累，技术方面的工作我做不了，我可以干点体力活儿。”

    “那怎么行？体力活儿哪能用得到你？”

    “没事，我来了就是要干活儿，人多力量大，要不我给你打下手吧，咱们俩一起干。”

    “我可不敢用你，你去我办公室休息吧。”

    “别争了，我和你一起干吧，我来了就是要帮你干活儿的。”

    “好吧，曹董事长，你负责四楼设备安装吧，四楼全是重要设备。”

    “好，我去四楼。”

    “对了，曹董事长，我看设备清单上有些设备我没要啊？”

    “啊，你没要，我也给你发来了，早晚用得上。”

    “好吧，谢谢你了！”

    曹董事长说干就干，他脱掉外衣，撸起袖子，领着人去四楼安装设备。

    曹董事长和苗春燕都是执行力很强的领导，干事喜欢亲力亲为，第一代创业者往往都具有这个特点。小公司还行，公司发展到一定规模，领导的执行力好像就不那么重要了，曹董事长是个例外。

    苗春燕说的是实话，格瑞生物科技确实人困马乏，这段时间设备集中到货，旧设备拆除，新设备安装调试，大家累得够呛，曹董事长这时候带人过来，无异于雪中送炭，苗春燕心里很是感动。

    曹董事长虽然长相一般，个子不高，年龄不小，衣着朴素，外表像个农民企业家，但在苗春燕眼里渐渐高大起来。曹董事长有点像李文忠大哥，他们俩都是热心肠、性格豪爽的人，但和李文忠大哥又不太一样。

    人都是有感情的，别人真心对你好，你是能够感觉到的，尤其是在遇到困难的时候，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仪器设备的安装调试是个技术活儿，格瑞生物科技员工下班后，曹董事长领人继续干，苗春燕劝了几次也劝不了，只好和他们一起干，他们挑灯夜战，一直干到晚上八点多。

    “曹董事长，今天就干到这儿吧，你们来了就干活儿，也没休息休息，非常感谢大家，我请大家吃个饭。”苗春燕说。

    “才八点多，我们再干一会儿吧。”曹董事长说。

    “不要再干了，反正今天也干不完，这么晚了，大家早都饿了，赶紧吃饭吧，吃完饭你们到酒店休息，我把酒店都安排好了。”

    “苗总，住酒店的钱你不用管，你请吃饭就行了。”

    “那怎么行，你们大老远从广州过来帮我，住酒店的钱一定得我拿。”

    “好，住酒店钱你拿。”

    苗春燕是个女汉子，生性要强，从中午到现在一口饭没吃，楼上楼下来回跑，走路像一阵风，到处都看到她精干利落的身影，一般男人都没有她能干。

    苗春燕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身穿白大褂，穿行在泛着银光的仪器设备和插满试管的实验台之间，活脱脱一个女版钢铁侠。钢铁侠是漫威公司根据动画改编的电影，讲的是科学怪人的故事，由小罗伯特唐尼主演，钢铁侠的原型是埃隆马斯克，漫威公司却说是霍华德休斯。

    苗春燕陪曹董事长一行吃完晚饭，又把他们送到酒店。在酒店大堂，曹董事长说想和苗春燕单独谈谈，两人去了酒店里的星巴克咖啡厅，找了一个僻静的座位坐下。

    “苗总。”

    “曹董事长，私底下你可以叫我春燕。”

    “那你别叫我董事长了，你可以叫我广波。”

    “那不行，我还是叫你曹哥吧。”

    “行，叫曹哥也行。”

    “曹哥，感谢你给我投资这么多设备，还带人帮忙安装，我怎么觉得压力挺大的呐！”

    “春燕，你不要有什么压力，一年不行两年，两年不行三年，我相信你们的研发能力，没问题。”

    “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有，我相信你的能力，我更相信生物制药行业的发展前景。”

    “你说得对，这几年诺华、默沙东在新分子实体、新生物制品、干细胞疗法、基因治疗等方面取得很大突破，随着基因测序、基因组研究的进展，大批新药特药得以顺利研发，未来化学药向生物药转型的趋势，我们现在就能看到。”

    “春燕，说实话，我之所以找你合作，就是看好你的专业背景和研发能力，我不懂医学，是建筑工人出身，我听好几个专家说你论文写的挺好的。”

    “这么说，你找我是有备而来呀？”

    “当然了，有备而来，一开始是这样，后来我发现你人很爽快，没有架子，做事雷厉风行不拖泥带水，是我喜欢的类型，除了这些，咱们俩还有一点比较像。”

    “什么？”

    “单身啊，你是单身，我也是单身，这一点也像。”

    “是吗？”

    “春燕，我开玩笑呐！你千万别生气，你虽然是单身，一定有男朋友。”

    “没有。”

    “没有男朋友？我不相信。”

    “我确实没有男朋友，可能我太强势了，一般男人不敢找我。”苗春燕笑着说。

    “你说的不对，是你太优秀了，一般人没有你优秀。”

    “曹哥，你过奖了。”

    “春燕，月底在新加坡有一个国际药物创新大会，每两年召开一次，主要讲创新药物研发、新药申报、人工智能在药品开发领域的应用，等等，我每届都会参加，一定有你感兴趣的内容，你想不想参加？”

    “你这是想让我彻底改行开发药物啊！现在报名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一会儿我把组委会联系邮箱和电话发给你。”

    “你想和我一起去？”

    “是，这个会议很重要，一些国际知名药企、医药公司、大学、研究所都去，还有仪器设备展览展示，像辉瑞、赛诺菲、默沙东、诺华，等等，都会去，我们广州的几家药企每届都去。”

    “好吧，我去看看。”

    “好，就这么定了。”

    “曹哥，你忙了一天了，早点回房间休息吧。”

    “行，春燕，你也早点回家休息，我明天下午回广州，我带来的人留在这儿，设备什么时候安装调试完，你再放他们走。”

    “让你的人无偿为我工作，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和他们都说好了，不干完活儿不许回去。”

    “好吧，那谢谢曹哥了！”

    “谢什么，你不用和我客气，别忘了赶紧报名。”

    “好。”

    苗春燕把曹董事长送到电梯口，曹董事长上楼，苗春燕转身往回走。这一天忙得脚打后脑勺，现在觉得胳膊腿又酸又疼，浑身上下像散了架，走到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连打开车门的力气都没有了。

    曹董事长带来的人又干了两天，和格瑞生物科技员工一起完成仪器设备安装调试，临走前，苗春燕给他们每人一个红包，红包里面装着3000元钱。

    像苗春燕这样全身心投入工作的女性，婚姻和家庭仿佛成了遥不可及的奢侈品，不知不觉中，工作成了她生命的主要部分，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闲下来反倒有种负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