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晚秋就着下人们抬进来的柚子水,仔细的洗漱了一番,洗漱完后,桂枝给她擦干乌发,又用装了炭的熏笼帮她烘干,梳好发髻,穿戴齐整了,主仆俩才走出去。
王闻序没有像他答应的那样先行离去,反而倚在门口等着她们出来,身旁依旧摆着软轿,四个健壮仆妇在一旁等着。
他对她很平常的说:“母亲恐怕等急了。”
尤晚秋也十分客气:“多谢表哥等我。”
她今日不能再在他面前失态了。
尤晚秋朝他颔首,又转身上轿,王闻序想去扶她,但桂枝比他更快,先一步扶着她进去,他的手停顿在半空,又很快若无其事的收回。
轿子被抬起,他亦步亦趋的跟着走。
其实王闻序不必如此,他才是这个宅子的主人,他能看到那些抬着轿子的仆妇们投来怪异的窥探视线。
他只是想先习惯这件事,不然到时候送她去成亲,必然是要失态的。
娘家人送亲,他作为哥哥,要骑着高头大马身戴佩剑,头戴簪缨送她出嫁。
那太危险了,他手里有剑。
他不介意再一次为她杀人。
所以他得先习惯跟她走一程注定会分别的路,习惯未来的所有分别。
然后、然后……
轿子停了下来,尤氏的院子到了,王闻序回归现实,不再胡思乱想。
尤晚秋下了轿子,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去,保持着十分客气的距离,身旁有无数双眼睛,这个府邸的奴婢们都在看着他们。
尤晚秋足足有三日没见着尤氏,她还以为进来会看到尤氏哭泣不已的模样,心中打好腹稿,待会要如何安慰她。
却不曾想她一进尤氏的屋子,就闻到浓重的药味跟佛香。
尤氏没有跟往常一般在正堂等着他们来拜见,而是在她的寝室。
她凭靠在床榻的蟒纹软锦靠枕上,瞧着有些昏昏沉沉,身旁的小红在给她喂药。
尤氏眼神呆愣愣的,竟听不到他们的足音,声音沙哑的问小红:“大哥儿跟阿奴呢?他们什么时候能过来……”
阿奴已然不见三日,就是尤氏再乐观,也觉得侄女已然凶多吉少,这几日不知落了多少泪,又因周淑婉那一番话气的病倒,如今浑浑噩噩,白发丛生,竟像是老了十岁。
周家的那些人都被她骂出去了,尤氏头一次这么硬气,眼瞧着是有了死志。
小红忍泪,想哭又不敢哭,只劝说道:“夫人别多想,大少爷不是说会带着小姐回来见您么?您可别着急,小姐最孝顺,若是见您不好,恐怕要愧疚死了。”
\&对,她那孩子是心思多!\&尤氏想着,又立即挺起身子来,对小红道:“你把药给我,我一气喝了,瞧着气色也好些。”
“哎。”
小红将药盏递给她,等她喝完了,又奉上蜜饯。
尤氏又吩咐:“窗户也打开,药味重、咳咳……别熏着她。”
小红应了,趁着要去做活,背过身偷偷抹泪。
尤氏却胡思乱想生起了闷气:“怎么这么久还没到,大哥儿莫不是框我的?他没找着阿奴,存心要来骗我!”
她在这生气,去开窗户的小红却瞧见了站在屏风后窥看的尤晚秋跟王闻序。
只见尤晚秋一脸的羞愧,竟是不敢去见尤氏,而王闻序则在后头蹙眉。
小红惊喜的喊道:“夫人,老夫人,表小姐真被大少爷带回来了!连桂枝那丫头都在,都平安呢!”
尤氏听了,又惊又喜:“人在哪儿呢,快叫进来让我瞧瞧……”
她说着,竟是不顾病体硬要撑起来找人。
其他人看了,无不焦急的朝她走去。
小红轻轻将她按在床榻上,连忙道:“夫人您可起不得,大夫说了您不能随便起身的。”
王闻序也连忙去劝:“母亲莫要不遵医嘱,妹妹如今已然回来,若是您再病倒,那可如何是好。”
尤晚秋更是直接跪在了尤氏榻前,双眼含泪:“姑母,是侄女不孝,害您伤心至此……”
她见着姑母这般模样,恨不得回去再给晏景捅上两刀。
他为什么要当着姑母的面掳走她!
尤氏一向忧思多虑,如今更是因为这件事伤了身子,若是寿命有损,她是万死不能辞其咎。
尤氏见她真在眼前,反而不敢认了。
她颤巍巍的伸出手,摸了摸尤晚秋的脸,见摸了实处,这才惊觉并非梦中,而是自家侄女真回来了。
尤氏大恸,泪如滚珠,竟是又哭又笑起来:“你这孩子,真真是要了姑母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