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晚秋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评判。

    她被王闻序的话吓得面色苍白。

    她太了解他了，他跟她承诺过得事情从来没有违背过。

    他一定早就做好了准备，要对晏景动手……

    晏景不是个好糊弄的人，要是被他发觉王闻序要杀他，他一定会先下手为强。

    即便晏景以前时常在她面前装作一副无害模样，仿佛极易被她拿捏，因她故意为之的恶语而痛苦。

    但他偶尔显露出的残酷手段，以及威不可测的深沉心机，就足以让尤晚秋对他又恨又惧。

    王闻序跟晏景都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他们两个斗起来，不见了血，不折损上一个，怕是不会罢休。

    低位者要撬动上位者的利益，谋夺上位者的性命，付出的代价只会更加惨烈！

    尤晚秋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脏要从胸口里跳出来：“你什么时候有的想法，尽早打消了吧，我不想再连累旁人了，姑母待我很好，她不该为我所累。”

    她实在对不起她，害姑母在这般年纪，还要她的事情忧心。

    甚至只是吃了些药，就将姑母抛诸脑后，只顾着跟晏景纠缠……

    在她无知无觉，天真愚钝被人耍弄还自得其乐的时候，姑母不知有多担忧她，今日一见，姑母看着像是老了十岁不止。

    她为什么总是要带累旁人，连累别人为她伤心难过。

    她就应该干干净净一个人无牵无挂的离开，不然难免要做个祸害。

    尤晚秋心下生出自厌，却殷切的去劝王闻序：“表哥，算我求你，不要再管我的事情了，你如今日子不好过么？周家倒台了，没人能压在你头上，前程大好，何必要为了我的事情，去铤而走险？”

    “表哥，阿奴没什么亲人，也就只有你跟姑母待我好，若是你们都没了，日后我受了欺负，谁又能给我撑腰……”

    她规劝着王闻序，王闻序却不为所动，只在她忍不住哭出来时，温声安慰她。

    “妹妹别害怕。”

    王闻序一向待她温柔，此时更是尤甚，微微躬下身子，视线与她齐平，等尤晚秋跟他四目相对，能看出他眼中平静又幽深的情绪。

    她看不分明，但王闻序眼中泛出笑意，“怎么还是跟小时候那样爱哭。”

    尤晚秋蹙眉，她跟他正经说话，劝说于他，他却提起什么小时候，只当她方才那番话是空中浮尘，并不入耳。

    她有些急了，扯住他衣袖，呵斥道：“哥哥！”

    “生气了？”

    王闻序任她揪着衣袖，又用空出来的手，给她擦脸上的泪痕。

    她又不是不知事的稚子，哪里要人这样伺候。

    尤晚秋推开他的手，自己擦了泪，只觉得颇没趣。

    她也是变了许多，要是放在刚重生回来的时候，王闻序跟晏景要斗起来，她才不会管，死了哪一个，于她而言，都无所谓。

    但如今她理智了许多。

    也不知晏景给她下的药是什么成效，竟能让人这般冷静，甚至才哭过一场，就能平静的开始权衡利弊。

    “其实我嫁给他，又有什么不好，他身份又高，亲缘又浅薄，等我嫁过去，直接就能做当家的侯夫人，旁人看了，不知有多羡慕呢。”

    尤晚秋做出极虚荣的欢喜姿态：“我跟他这般纠缠，不就是为了这个么？好不容易能一步登天，表哥你杀了他，我上哪去找这样的机会。”

    “表哥若是真要为我好，那就不要搅了我的婚事。”

    她看着王闻序的眼神里带着些冷意：“我好不容易将他骗的非我不可，你去对他动手，若是成了，我便失了一桩不错的婚事，若是不成，你丧了命，他心下记着仇，要么悔婚，要么日后时时以此来拿捏我，这对你我又有什么益处？”

    “还不如你趁早收了那份心，晏景如今深受太子殿下信任，待太子登基，必然权势更上一筹，我嫁过去，还能帮表哥一把，表哥难道就不喜欢权势，不想试一试大权在握的滋味么？”

    尤晚秋一番话说的很是冷静，几近无情。

    甚至还暗示她跟晏景的那些纠缠，都是有目的的故意为之，一切的挣扎折腾，不过是自抬身价的手段。

    为的不过是让晏景能光明正大的迎她过门，好让她一步登天，做广阳侯府里掌家的侯夫人。

    任何一个人听了，恐怕都要觉得她心机深沉。

    但王闻序只是看了她一会，含笑道：“撒谎。”

    尤晚秋冷笑：“我这番话是真心实意，表哥难道不了解我是什么性子？”

    她可从来不是不喜名利的良善女子。

    要是晏景不是广阳侯，没有高贵出身，没有昳丽样貌，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男子。

    那即便他救了她，她虽会心怀感谢，也会去寻找机会报恩，但绝对不会主动上前去跟他勾搭。

    她绝对不会想再过上那种被人拿捏生死，任人欺辱的日子。

    如果要过那般日子，那她还不如直接溺死在安平公主府的荷花池里。

    只可惜她运气一向不好，遇上的人偏偏是晏景这样的疯子，又遭了旁人暗害，看似能一步登天的通天道，不过是死路一条。

    重生一世，也不过是卷进了死胡同。

    王闻序摇了摇头：“妹妹不必劝我，更无需妄自菲薄，妹妹也该知道我的性子，我决定了的事情，旁人再劝，也没什么用。”

    “可表哥以前说过我不是旁人。”

    尤晚秋急道：“你以前说过你会听我的劝，不会一意孤行，更不会对我的意见置之不理！”

    “那妹妹以前不是还说过要嫁给我……”

    王闻序看她陡然大变的脸色，笑意愈发幽深，不见半分落寞：“妹妹许是忘了吧。”

    “一些前尘往事而已。”

    尤晚秋退后一步，偏头不敢对上他的视线，她有些慌乱，但更多的是恐惧。

    “当年旧事，不过是过眼云烟，如今表哥已有妻室，我也要嫁人了，那些事情早不记得了，何必要旧事重提。”

    王闻序点了点头：“确实不该旧事重提，阿奴是向前看的人，不像我，只不过是你留在过去的影子。”

    “表哥！”

    她声音有些大了，接近尖利，并不悦耳。

    王闻序朝她“嘘”声，“妹妹不怕隔墙有耳？”

    尤晚秋噤了声，美目盈盈瞪他，咬着唇，透着不满跟一些连她都难以分辨的情绪。

    王闻序叹了口气，“你听，外面的耳朵要来了。”

    话音刚落，门口处便传来摔砸的声响，原本紧闭的大门被推开，尤晚秋本能的朝门处看去。

    就瞧见被人拉扯住的周淑婉，还有她身边的珍珠跟珊瑚，她们正帮着她摆脱那些拉扯她的下人。

    桂枝被推了一记，脸上也浮现红痕，像是被人打过，正红着眼跑到尤晚秋身前挡着。

    原本安静的屋子，立刻闹成一团。